第58章(1 / 1)

不,别去想他。女孩心烦意乱地甩甩脑袋。她觉得渴了,于是从床上滑下来,拖过自己的背包,手从一大堆东西里穿过,想要拿那只水壶。

然后她听见了外边客厅里传来的小声谈话。她忽地站起来,那声音却又消失了。她困惑地眨眨眼睛,翻过背包,哗啦一声将里边的东西全倒在干净柔软的被褥上,在其间扒拉了几下,终于抓住了那颗冰凉的石头。

这一次,耳边的谈话声毫无疑问地变得更加清晰了。她惊讶又崇拜地捧着那一粒被打磨成圆形的黑色矿石,看着裹在其中的一束银灰丝线缓慢转动,依稀记起自己曾在那个吓人的地下洞穴里,那座浸泡着好多死人的池子边见过这种形状的瞳角石嵌在池边。是她在那个时候不小心捡进包里来的吗?

但现在那不重要。她把石头握在手心,贴着门板坐下,开始偷听。

“进行调查,”马塞利在笑,“他是这么跟你说的吗?只是个借口罢了。想一想吧,在有机会得到好处的时候,他为什么要出卖自己父亲的朋友? ”

“我想这其中一定有些误会。”这是罗伦兹先生的声音,“您对格洛斯特先生的成见是很没有道理的。”

“您是天真,还是愚蠢呢?”马塞利冷哼一声,“道理?道理很简单。他是弗利斯莫兰家的人,而七年前,我的三个兄弟都在南坎普。”

“然而最后是谁结束了战争,您应该比我记得更清楚,爵士,当时您应该就在守城的卫队里。”

马塞利异样地沉默着,接着是大口喝茶的声音。 “看在先皇的份上,”再一次说话时,他的语气烦躁起来,“这还不够明显吗?维克多公爵跟他的两个儿子死了,他就是继承人。一大笔家产,一大片土地,足够他下手了。我说你天真,难道你真的不清楚有些人能干出怎样的事情来吗?好,让我告诉你那位小少爷是个什么人。英明的先皇颁布了新法令,收走了他继承的财产和土地,所以他疯了,酗酒,在手上用刀子乱划,整整七年没有出门,一出门就瞒住了所有人逃到北方来,想要搞些大事你们还给了他这个机会!我见得多了,这种堕落的富家子。看看吧,他不是已经恢复了本性吗?满脸笑容,满口谎话,汲汲营营,拼命和祖辈的世交搭上关系”

“你胡说!”

维洛喘着气,心脏狂跳着。她眨眨眼睛,发现两人都把视线转向自己,才意识到自己从房间里冲了出来,而自己吼叫的回响还在房梁和玻璃窗上震动。

“怎么……”罗伦兹先生望着她,又望向敞开的门。但她没有理会。

“那不是真的,”她提高声调,因为上涌的怒火而微微颤抖着,“卢卡不是你说的那样!”

马塞利先是爆出一声大笑,又装出惊异的表情,两手甩到半空:“真有意思,今天早上你还一副想手撕了他的样子,小家伙,还一路跑过来准备揍他现在终于记起你的朋友是位公爵,所以打算巴结他了?可惜,对这样的人抱有期待最后只会白费力气”

维洛差一点就扑上去揍那颗洗干净的土豆一样的秃脑袋,但罗伦兹先生已经起身站到他们中间,阻住了她的进攻路线。

“去拿你的东西,我们现在就走。”老人又转向马塞利,“既然无法说服您,我也就没必要多说了,上尉。很抱歉多耽误了您的时间”

“回去吧,两位。”骑兵上尉站起来,大拇指挂在皮带上,“原谅我把茶喝完了,也没法再招待你们。”

“之后您打算怎么办?”罗伦兹先生问。

“等他回来,送他回去。三一学会不会阻止我的,对不对?”

“正相反,我们会非常高兴。”罗伦兹先生说,一边从怀里掏出卷轴,“这一次他们准备得妥善了些,咱们可以直接回到目的地。”

维洛含糊地答应了一声,但往包里收拾东西时仍旧磨磨蹭蹭的。长久以来自己从未像这样今天这样容易犹豫。她心里一半觉得不甘心,想要在这儿等着卢卡回来,另一半催促自己快走,并不乐意见到他。

“舍不得走?也难怪。”马塞利倚在门口懒洋洋地说,低头拍着袖子上不存在的灰尘,“这地方对乡下人来说够豪华的。”

女孩气冲冲地对他呸了一声,戴上帽子,把包甩到背上,径直走到镜子前跨进去。

这一回,镜子另一侧是道朴素的长廊,只在尽头留有一扇小门。

罗伦兹先生紧随其后跟了过来,在这一侧收好卷轴,重新放回怀里,伸出手示意她往前走。

于是维洛顺着长廊走下去,在门前停下脚步。一个看起来可以转动的数字盘嵌在门框右侧的墙内,上面标注着“ 009” 。木门没有上漆,很旧,也很矮,与外祖父母小屋上的门有些相似。她沉浸在回忆里,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罗伦兹先生在等自己开门。

“这后面是什么地方?”

“我不知道,”他说了句让人弄不明白的话,“由你决定。”

第44章

维洛站在原地没动。上一次她推开某扇门的时候不仅被一个可恶的女人袭击了,还导致最后发生了些不太愉快的事情。

“你可以看成是休息室。”见她犹疑,老人终于还是开口解释道,“法监部为需要保护的证人和受害者准备的。触摸到门的人可以决定里边的环境。比尔·威金斯先生先前也选了个房间,现在已经在休息了。推门吧,把手放在这儿,想想你觉得安心的地方。”

女孩没怎么听明白,只是照他说的按上木门正中的黄铜圆盘。当她的五指刚刚全部触到冰冷的金属表面时,门咔嗒一声自动向后打开了,吓了她一跳。

门后露出向上的阶梯,从上方隐约透出夏季森林的气息。维洛朝上走了几步之后,钻过一道圆形的开口,发现自己站在了草地上。她身后是满月般没有依凭地立在地面上的光滑镜面,罗伦兹先生随后也从中钻了出来。

这是一间很宽敞的温室,全用透明玻璃搭建而成。落日的最后一丝鲜红的辉光投在大丛紫丁香上。在一棵黄橡树和鹅耳枥之间悬着绳索结成的吊床,树荫下的小圆桌上已经摆了一套茶具和一只银壶。

老人坐进带扶手的藤椅里,从容地端起银壶。

“喝茶还是牛奶,或者来点黑莓汁?本地产的,新鲜得很,我的孙子们很喜欢。你饿了吗?”

“不,谢谢。”她说,坐在另一侧。

不论怎样,罗伦兹先生还是倒了一杯果汁放在她面前,然后端起自己的茶杯。 “我有一些别的事要问你首先,我听说你身上带着狼血。”

“我……”维洛睁大眼睛,忽然说不出话来,像是被一块从封冻的河面上撬起的厚冰块砸中了脑袋。

“啊。别紧张。格洛斯特先生在你的证明书上签过字了。这意味着新年过后要给你做些检查,登记一下,但不会有更大的问题。比起这个,我更感兴趣的是你手里的石头。”

她这才记起那颗冷冰冰的瞳角石还躺在自己手里,于是迅速把手藏到身后,“这东西很重要,对不对?”

“视情况而定。”

这位老人没有恶意。但维洛觉得自己应当有所保留。

“如果你能告诉我一些……一些关于他的事情,我就告诉你这是从哪里来的。”

罗伦兹先生啜饮着香气清淡的茶,从杯沿上方瞧了她一眼,似乎对她会提出交换条件感到惊讶。 “嗯,一般情况下,我不会接受这样的提议,”他将茶杯放回桌上的磁碟里,缓慢地说道,“不过,作为他的朋友,你可以问。我会尽量解答。”

“但你说过你们也是朋友,所以我猜你会更了解他在过去”

“如果有那么容易就好了。”他向后靠在藤椅上,“我和他的老师是朋友,这点没错。威廉,也就是他的老师斯浦路斯先生,要算我认识的人里最古怪的家伙。可连我自己也不清楚自己能不能算得上他的朋友。过去这些年我很多次都想要和他谈谈,但他总是很抵触。昨天是他第一次给我写信,而且仅仅是为了公事,当然,也委托我们送你去你想去的地方”

“委托?”她感到怒火又一次窜起来,“我不需要帮忙!……我才不会原谅他。”

况且她也不知道自己该去哪儿。

“与其说他在请求我们的帮助,”罗伦兹先生说,“不如说,他拿一个重要消息换取我们的帮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