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声音轻，连问了几声最前面的医生才听见，“你是说跟你一起送来的小伙子？他在另一间病房呢，没什么大事，就是腿上和脚上被暗礁划伤了，而且体内也有帆水母的毒素残留，所以要留院观察段时间。”

知道肖纪没事，陈琦舒了口气，不再说话。

医生观察了他的情况，又抽了几管血，带着一群人浩浩荡荡的走了，病房里安静了下来。李可止住了抽泣，仍在打哭嗝停不下来，李成舟把手机递给他，“给你爸妈报个平安？我没跟他们说你出事了，但是他们好几天联系不上你，也挺着急。你看怎么跟他们说吧。”

陈琦应了一声，接过电话拨通了，没跟爸妈说太多，只说自己在海边被海洋生物刺伤了，现在已无大碍，省略掉了自己和肖纪在海中孤岛上那段惊心动魄的险境。尽管如此，陈琦爸妈仍急得不行，在电话里叮嘱他好好养伤，不要吃辛辣油腻，多喝热水。

陈琦一一应了，挂了电话，问李成舟，“我睡了几天？”

“两天。”李成舟正给他削苹果，头也不抬的说，“我们那天晚上吃饭的时候才发现你不见了，在酒店里找了一圈，又去沙滩上找，找了大半夜，也报了警，就差找救援队的直升机了。后来凌晨四五点的时候，就接到肖纪的电话，说你们在这个医院里，我们就赶紧过来了，幸好你没出大事，谢天谢地。”

李成舟边说边做了一个祷告的手势，陈琦被逗的笑了出来，“这么说是救援找到我们了？那我们的运气还蛮好的。”

“不是，是肖纪带着救援队……”李成舟住了嘴，把削好的苹果递给陈琦，“吃吧。”

“肖纪……”陈琦没接过苹果，脑子里电光石火般闪过几个自己昏迷前的画面，愣愣的出了神，喃喃道，“他还是下水去找救援了……”

李成舟看他不接苹果，悻悻的收回了手，接着他的话道，“具体情况我们也不知道，他只跟我们说你发烧了，他游到有人烟的地方，找人报了警，又把人带到你的位置。嘿，听上去没什么难的啊。”

“你知道个屁！”陈琦口不择言的大吼一声，把手上的吊针随手一拔，挣扎着要下床，“我要见肖纪，带他来见我！”

李成舟沉默下来，末了说，“他现在见不了你，他还没醒呢。”

又过了一天，陈琦勉强可以下床了，在护士的搀扶下去看了肖纪一次。

肖纪躺在重症监护室里，身上插的管子比他多得多，脆弱的像一张苍白的纸，摇摇欲坠的躺在病床上。

扶着他的护士有一张苹果一样的小圆脸，是个小话痨，“这个帅哥被送过来的时候可惨啦，好像是被浪拍在礁石上，肋骨断了一根，刺伤了内脏，胸腔里面有积血。还有他的脚上腿上，全是划伤，听送他过来的救援队员说，是被水里的暗礁划的，啧啧，有几道都看见骨头了，不知道会不会伤到跟腱喔。可惜了，那么长的腿。”

见陈琦不说话，她接着说，“那个救援队员说没见过他这样的人。自己的腿上脚上全是血，一步一个血脚印，看着老吓人了。他们过去的时候让他给他们指个大致的方位，他们自己去救你，他说什么都不肯，硬要带着他们过去，等你进了救护车，他才吐了一口血，就这么昏过去了。其实他被那个什么水母咬的不重，如果老老实实在那里等救援，根本不会伤成这样。不过你送过来的时候发烧发的厉害，如果再迟一点送医，估计……”

小护士这才恍然大悟地哦了一声，“这么说来，他原来是为你……”

见陈琦一直沉默不语，她迟疑的抬头看去，就看见陈琦直愣愣看着病床上的男人，眼睛眨一眨的，一道泪就顺着眼眶划了下来。

又过了三天，陈琦背上的伤基本上消肿了，办理了出院手续。跟他们一起来的朋友们都踏上了归程，李成舟和李可说要留下来陪他，也被陈琦拒绝了。

陈琦请了长假，在肖纪病房前支了一张小床，等着肖纪醒来。

肖纪被送来的时候情况危急，院方来不及联系他的亲属，只能先为他做了手术，术后再联系他的家属，居然也联系不上，陈琦想起他的家属好像都在国外，联系不上也在意料之中，便为他交了手术费，当起了他的家属。

肖纪的情况稳定下来便被转入了普通病房，却仍然花费不菲，在陈琦卡里的钱快要见底的时候，肖纪醒了。

肖纪醒来的时候，第一眼就看见了陈琦的脸。

陈琦头发好几天没洗，乱糟糟的像个鸟窝，胡子拉碴的脸上水母毒素带来的浮肿还没完全消下去，正拿着湿润的手帕小心翼翼地擦拭肖纪的双唇，见肖纪睁开双眼，慢慢瞪大了眼睛，看上去相当滑稽。

肖纪就弯起眼睛，给他一个微笑。

陈琦愣了一瞬，随即俯下身环住他，给了他一个拥抱。

等到肖纪把喉管拔掉，慢慢能说话了，两人就慢慢的聊着天。

陈琦在病床前削苹果，小心翼翼切成一小块喂给肖纪吃，肖纪张嘴咬了慢慢咀嚼，陈琦看着他微动的唇角，就想起他昏迷时唇上传来的柔软触感，脸上不由自主的传来一阵赧意，连忙背过身去揉揉脸，转身回去的时候便又若无其事地切一块苹果，再递过去。

肖纪好像也忘了那天晚上发生的事，他们两个很有默契的对那天晚上，那座孤岛上发生的无数个干裂的、带有浓烈血腥气的吻绝口不提。

有时候陈琦也会怀疑，肖纪是否只是为了救自己的命，才含了自己的血用嘴渡给他。但是后来临别时，那个重重印在他额上的吻又作何解释？

或者那一切只是自己发烧到出现幻觉，幻想出的绮梦？

直到肖纪出院时，陈琦郑重地对他道谢，“谢谢你，救了我的命。”

“不用客气，”肖纪露出一个温柔的笑，凑到他耳边轻声说，“为了我喜欢的人，就算付出性命也在所不惜。”

一切谜团都解开了。

番外.蝴蝶效应（16）

随着“叮咚”一声的提示音，s市机场t2航站出站口的感应门缓缓开启，一大波风尘仆仆的旅客奔涌而出，步履匆忙地四散开来，融入了熙攘的人群。出站口渐渐变得空旷起来。又过了一会儿，两个身影一前一后地走了出来。

走在前面的男人皮肤被晒得微微发黑，头发剃得稍短了些，头顶发梢三三两两翘起，像是匆匆忙忙地下了飞机，没有来得及打理。他手上大包小包拎的满满当当，却丝毫不显得费力，只是好像在配合后面那人的步伐，刻意放缓了步伐，时不时就要回头看看，像是怕那人在狭窄笔直、没有岔路的出站通道上走丢了似的。

相比较他的风尘仆仆，后面那人则显得过于悠闲了些。他身穿一件宽松柔软的薄毛衣，双手闲适地插在裤兜，闲庭信步般踱了出来，眼尾微微发红，像是在飞机上睡了一场好觉，还没有完全清醒过来。

李成舟兄妹已经在出站口的围栏后无所事事地等了将近半个小时，眼看着大部分乘客都已经出来，李成舟有些焦躁起来，掏出手机反复核对航班抵达时间，李可则双眼一错不错地盯着出站口，紧紧地抿着唇，像是有些紧张不安。

看见出站口走出的两个人影，她的眼睛瞬时亮了起来，一时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只用力挥舞着两只手。走在前面的那个男人看见她，露出一个让她熟悉的微微带着无奈的笑，走到她面前，“不是说了不用来接么。”

“那怎么行，”李成舟微微一笑，接过了陈琦的话头，“好歹你也住了一个多星期的院，伯父伯母离得远不方便过来也就算了，我们做兄弟的，怎么也该过来给你接风洗尘啊。更何况可可有多担心你，你也知道。”

“没事，我已经休养的差不多了。”陈琦扬唇一笑，将自己手上拎着的行李随手放下，想要摸摸面前女孩毛茸茸的头顶，却在接触到发丝的前一刻硬生生停住，转而伸向旁边的李成舟，在他肩膀上轻轻拍了拍。

“让你们担心了。”

李可眼巴巴地看着陈琦的手在半空中转了方向，有些气闷的瘪瘪嘴，却很快恢复过来，正要张口说什么，就见陈琦转身往回走了两步，来到后面那人身边，轻声问，“头还晕吗？要不要再喝点热水？”

那人略一点头，陈琦就麻利地卸下肩上的背包，从侧袋里掏出一个小巧的暖水壶来，贴心地拧开瓶盖，递到那人嘴边。

那人揣在裤兜里的手一动，像是要去接那水杯，双眼忽然往李成舟兄妹所在的方向一撇，那双手又稳稳地揣回了口袋，就着陈琦的手抿了一口水。

这边的李可瞪大了双眼，隐隐觉得这幅画面有些不对劲，却又说不出为什么。偏偏陈琦一副习以为常的样子，确认过他不喝了，就把瓶盖拧好放回背包里，带着那人来到李成舟兄妹面前。

李成舟脸上的笑有些挂不住了，勉强地扯扯嘴角，对那人打声招呼，“肖纪，好久不见了，你身体好些了吗？”

肖纪点点头，“没什么大碍了，多亏陈琦的照顾。”

“别这么客气，如果没有你，我可能早就……”陈琦在一旁插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