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视线还有些模糊，眼皮木木的抬不起来，只听见头顶有人呼吸声粗重到像是在抽泣的声音。

陈琦眨了眨眼，视线变得清晰了一些，这才发现他半躺在地上，肖纪将他的大半个身子环在怀里，自己跪在地上，小腿已经在尖锐的礁石上压出了血痕。

“怎么了？”陈琦开口的时候发现自己的舌头有些不听使唤。

“你……你醒了？”肖纪头发乱糟糟的，脸上花成一片，分不清是眼泪还是汗水，他重重的吐出一口气，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我还以为……”

“我们这是在哪？我好像被什么东西咬了一下，然后就失去意识了。”

肖纪沉默了一瞬，开口道，“好像是一种有毒的水母。我们在水里的时候，你突然昏迷了过去，我隐约看见你背后有个蓝色的、有着长长触手的生物。看，我手臂上也被它的触手刺伤了。”

陈琦这才看见肖纪白皙光洁的手臂上布上了几条鲜红的纹路，微微肿起，像是被人用鞭子抽出的伤痕，看起来颇为可怖。

陈琦忍不住伸手轻触伤痕周围的皮肤，轻声道，“看起来很严重，疼吗？”

肖纪闻言嘶哑的笑了出来，那声音听上去竟更像是在哭，“很严重吗？你背上的样子比这还要可怕百倍……我还以为……我还以为……”

陈琦轻轻活动了一下背后的肌肉，果然被疼的轻喊出声。

肖纪立刻紧张起来，更用力地扶着他上半身往上抬了抬，让他的后背悬空，“抱歉，应该让你背部朝上躺着，可我又怕你呼吸不顺畅……”

“我没事……扶我起来吧。”陈琦缓过最初那一阵令人窒息的痛楚后渐渐适应，在肖纪的帮助下慢慢坐起来，这才看清了他们身处的环境。

这是一片面积不大的礁石滩，四周被尖锐的礁石所环绕，只有他们所在的这一小块地方相对比较平整，这片沙滩白天应该是跟海岸线相连着，可能是夜晚潮水上涨的缘故，已经能完全被海水包围了，他们所处的这块地方因地势较高，才没有被淹没。

今晚多云，月亮没有出来，周围黑漆漆的一片，只能看见远处建筑隐隐闪烁的豆大灯光，看来已经离他们最初游玩的那片游客沙滩很远了。

“意识到你在水里遇到危险，我马上拉着你往回游，”肖纪在他背后压低了声音，“可惜我也被水母的触手击中，还没来得及游到岸边就被麻痹了神经，动弹不得。不过，幸好我们被浪冲到了这片礁石滩上，没有葬身海底。”

“是啊，不幸中的万幸。”陈琦发出一声苦笑。

肖纪沉默片刻，低声道，“都是我的错。”

陈琦闻言扭头望向肖纪，就见他低低的垂着眉眼，目光躲闪着不看自己，“如果不是我突然把你扑下水，你也不会被水母袭击。都是我害得你落得如此危险的境地。”

陈琦没有说话，伸手轻抚肖纪的脊背，感受到手下肌肉的紧绷，突然低声笑了出来，“我就知道你肯定会这么想。但是啊，如果不是我一开始邀请你来玩滑板，你说不定根本就不会下水，是不是我才是罪魁祸首？”

“那不一样。”肖纪闷闷地吐出一句话。

“所以，根本不是谁的错。”陈琦安抚地摸摸他的背，放柔了声音，“是我们越过了海滩的安全观光线，两个人都有责任。现在不是追究谁对谁错的时候，而是要如何一起渡过难关，不是吗？”

肖纪低低的应了一声，浑身放松了下来。陈琦背上的伤火辣辣的疼，有些坐不住，肖纪就示意他靠在自己肩上，用手轻轻地环住他的肩膀，两人就用这一种相依为命的姿势，在海滩上坐了下来。

两人不再说话，安静下来，便更能感受到周围环境的可怖。身处在这样一座孤岛上，浪声和风声交杂而来，无尽的浪涛声摄人心魂，让人心生惧意。浑浊海浪不断撞击着礁石滩的边缘，再往远处看，四周都是漆黑一片的空洞，无尽的黑暗像是要把人吞噬一般。

“站在岸上看阳光下闪闪发光的海平面很美，但当你身处其中，就会发现它其实是个会吃人的怪物。”肖纪低声道，“有些人说喜欢大海，其实只喜欢它风平浪静的一面，一旦看见它惊涛骇浪的模样就吓得退避三舍，不过是叶公好龙罢了。”

陈琦沉默一瞬，开口道，“人们对于无法掌控的事物总是心怀惧意的，这也无可厚非。但真正喜欢大海的人，会愿意为了它美好的一面而去包容暴虐的另一面。如果有人愿意舍身投入大海，只为了平复它的孤独，那他一定是真正浪漫的人。 ”

“这样对那个人来说，未免太不公平了。”肖纪说。

陈琦嗤笑一声，“心甘情愿的事，谈何公不公平。”

肖纪正要说话，突然浑身一紧，坐直了身子，沉声道，“你看那边的岸，是不是离我们挺近的？”

陈琦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果然看见距离他们数百米的地方隐隐约约透出了一丝海岸线，原来是天上的乌云被风吹散，透出的一丝月光正好照在了这片区域，这才让他们看清了周围环境。

肖纪摸摸手臂上的伤痕，站起身来朝岸边走了几步，“我现在体力恢复的差不多了，试试看能不能游过去吧，你在这里等我找救援。”

陈琦思索片刻，摇摇头，“夜晚在海里游泳太危险了，况且这月光时有时无，你在水里也不好分辨方向，稳妥起见，还是在这里等待救援吧。”

肖纪迟疑片刻，还是点点头，重又坐了回来，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等待着海中不知何时会出现的救援船。

夜渐渐深了，陈琦靠在肖纪肩上，突然低低咳嗽了一声。

“是降温了吗，为什么感觉好冷？”陈琦闭着眼，含糊不清的低喃。

肖纪沉默下来，用手摸了摸陈琦的额头，颤声道，“不是降温，是你发烧了。”

陈琦后背的伤势虽然他自己看不到，但其实非常严重，不知名水母排出的毒素无时无刻不在攻击着他体内的免疫组织，再加上伤痕破皮出血，被海水长时间浸泡，能撑到这时候才感到不适已经是陈琦身体素质较好的结果。

这场高烧来势汹汹，短短几十分钟，陈琦就已经神志不清，陷入了短暂的昏迷。肖纪几乎是将他嵌在怀里，用自己的体温给他取暖，却依然是杯水车薪。

这样的高烧非常危险，特别是在他们现在的状况下，没有用来御寒的衣物，也没有退烧的药物，人在这样的环境下通常只需要几小时就会丧失意识，甚至会造成体内器官的不可逆衰竭。

肖纪尝试过来到岸边高声呼救，等来的却是一片寂静的黑暗，他逐渐变得焦躁起来，困兽般在烧的满面通红的陈琦身边来回踱步，看着陈琦的呼吸声渐渐急促，却毫无办法。

随着体内温度的上升，陈琦开始感到口渴，肖纪咬破指尖把血喂给他，他又闭口不饮，肖纪只得自己吮吸了血液，用口对口的方式喂给他。

到了后来，陈琦彻底陷入了昏迷，连喂给他的东西也吞咽不下去了。浑身上下好像被火烧一般火热，背部和四肢酸痛的像是被车裂一样，他在这地狱中翻来覆去的挣扎，却始终也逃离不了这烈火车裂之刑，只隐约感觉有人抱着他不住地亲吻，反复摩挲着他干裂的嘴唇，水滴像下雨一样落在他脸上，最后，那人将他小心翼翼放回地上，在他耳边低喃着，“等我回来。”

随后，那人在他额头上落下郑重一吻，就此没了动静。

他凭直觉想拉住那人，意识却倏地一沉，陷入了更深层的昏迷。

番外.蝴蝶效应（15）

再醒来的时候，就是在医院的床上。陈琦罩着面部呼吸机，背部痛的几乎已经麻木。

床边趴着一个人，陈琦动了动手指，那人便惊醒过来，露出一张缺乏睡眠的脸来。

“你终于醒了呜呜呜你知不知道我们有多担心你你是不是不想活了为什么要去那么危险的地方啊啊啊！！！”

李可头发乱糟糟的，妆糊了一脸，双眼红肿的厉害，还在抽泣着，下意识想冲陈琦的胸口锤一拳，又犹犹豫豫的收回了手，又看了陈琦一眼，这才冲出去喊人去了。

又过了一会儿，几个医生和护士走进病房，后面跟着李成舟，也是一副胡子拉碴，没睡好的模样。

陈琦没看到心里想的那个人，吃力的拉下氧气面罩，“肖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