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陈没有退缩,反而大步走了进来,目光直视着陆祈年。
他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发颤:“薛主任,陆医生,举报陆祈年医疗事故频发、学术不端、利用职务之便骚扰患者家属、以及当年给梁暖暖小朋友那台失败手术存在重大人为失误嫌疑的……
不是别人,正是我!”
“你?!”陆祈年像被踩了尾巴的猫,尖声叫道,“你算什么东西!一个实习医生也敢污蔑我?我可是刚拿过奖的!信不信我让你在这行混不下去!”
“污蔑?”小陈冷笑一声,猛地举起手中的文件袋,“这里面,是我这一个月来收集的所有证据!陆祈年,你以为你篡改了暖暖的手术记录就天衣无缝了?那天手术室的器械护士离职前留了备份!”
“还有,你以为你那些学术论文的数据造假没人知道?被你剽窃创意的师兄保留了原始邮件。
”你以为你骚扰的那个女患者家属忍气吞声?她留下了录音!”
“实话告诉你,你这次被暂停执业,根本不是什么患者评比举报,是医务处接到匿名材料后启动了内部调查!举报人也是我!因为我亲眼看着暖暖是怎么死的!”
小陈的声音越来越大,每一个字都像重锤砸在陆祈年身上,也砸在薛婉的心上。
他指向我,眼眶通红:“梁哥从头到尾都沉浸在丧女之痛里,他甚至不知道暖暖作为患者还能在系统里举报!你们逼死了暖暖还不够,还要把脏水泼在一个刚刚失去女儿的父亲身上!泼在一个已经不在人世的孩子身上!你们还是人吗?!”
他猛地转向薛婉,语气悲愤交加:“薛主任!您的医术我们有目共睹,你曾是我们的偶像啊!可您看看您都做了什么?为了包庇这个草菅人命的败类,您利用职权强令所有医生去参加一个无关紧要的会议,放任亲生女儿在病房里等死!”
“您当时哪怕回头看一眼监测仪,哪怕听梁哥一句,暖暖可能还有救!您知道暖暖最后在问什么吗?她问:“爸爸,妈妈不要我了吗?!”
“您配当一个母亲吗?您配穿这身白大褂吗?!”
“居然为了这种人渣牺牲到亲生女儿的性命!你糊涂啊!”
整个空间死一般寂静。
陆祈年面如死灰,嘴唇哆嗦着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薛婉则像被雷劈中,身体剧烈地晃了一下,脸色瞬间惨白如纸,她死死盯着小陈,又猛地转向我,眼神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骇和恐惧。
6
“你……你说什么?”薛婉的声音破碎不堪,像是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暖暖……等死?不在人世?陈宇,你……你在说什么疯话?!”
小陈的话像一把毫不留情的匕首,狠狠凿穿了薛婉一直以来的傲慢和自欺欺人。
她脸上的血色褪得干干净净,身体摇摇欲坠,那双曾经在手术台上无比稳定的手,此刻剧烈地颤抖起来。她看向我,眼神里充满了从未有过的、巨大的恐慌。
“梁欢……他……他说的是真的?”她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每一个字都带着濒死的绝望,“暖暖……暖暖她……”
我知道她此时次喝无比渴求我能说出孩子还活着。
可我缓缓地,从左边胸口的口袋里,掏出了那张折叠得整整齐齐的纸。仿佛有千斤重。
我甚至没有力气将它完全展开,只是露出了上面刺眼的几个大字“死亡医学证明书”,以及下方那行清晰的名字:梁暖暖。
时间,定格在薛婉离开病房后不久的那个时刻。
我不留情面,将那张纸片狠狠拍在了薛婉的胸口。
“不……不可能!”
仅仅只是扫了一眼,薛婉便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像濒死的野兽。
“你骗我!梁欢!你又在骗我!暖暖她只是病情不稳定!你说过等我回来就做手术的!你把她藏哪儿了?!把她还给我!”她疯了一样扑过来,想要抢夺那张纸,新做的指甲甚至划破了我的手背。
我任由她撕扯,一动不动,只是用死寂的眼神看着她。那眼神里没有恨,只有一片绝望。
“藏?”我的声音沙哑着说道:,“薛婉,暖暖现在躺在冰冷的地底下。她小小的身体,在你离开后不到二十分钟,就在我怀里一点点变冷。”
“她捐献了自己的眼角膜和肾脏,至少还能替别的孩子看看这个世界,健康地活下去。她走的时候,还在问妈妈是不是不要她了。我该怎么回答?嗯?”
“轰隆!”
薛婉仿佛被无形的巨锤击中,所有的力气瞬间被抽干。她猛地瘫软下去,双膝重重砸在地板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她仰着头,死死盯着我手里的死亡证明,又猛地看向陆祈年,再看向小陈,最后目光空洞地落回我脸上。
“二十分钟,怎么会这么快?”她喃喃着,迟来的、撕心裂肺的痛楚终于冲垮了她所有的防线。她脸上的肌肉扭曲着,泪水决堤般汹涌而出。
“暖暖……我的暖暖……死了?在我去参加那个该死的会议的时候……死了?”
她像是第一次真正理解“死亡”这两个字的意义,巨大的恐惧和悔恨将她吞噬。她跪在地上,用尽全身力气向前爬了两步,死死抱住我的腿,像抓住最后一根稻草,嚎啕大哭,语无伦次:
“梁欢……对不起……对不起!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会这样!我以为还有时间……祈年,他的会议很重要。我错了!求求你,原谅我。”
“按照经验来判断他应该还能撑得住的,怎么会这么快就恶化?”
“暖暖……我的女儿……啊!!!”
她的哭声凄厉绝望,往日那个高高在上的胸外科主任、那个为了小师弟可以舍弃一切的女人。
此刻只是一个彻底崩溃、跪地哀求、痛失爱女的可怜母亲。然而,这份迟来的崩溃和忏悔,在冰冷的死亡面前,显得如此苍白和讽刺。
我全当是她在猫哭耗子,她从未爱过我,更没有爱过孩子。
迟来的爱怎么能叫爱呢?
7
薛婉的崩溃和哭求刺激着我本就无比脆弱的神经。
而陆祈年站在一旁,脸色变幻不定,从最初的惊慌到看到薛婉彻底崩溃后的扭曲,最后竟隐隐透出一丝侥幸。
他大概觉得,只要薛婉还站在他这边,他就还有翻盘的机会。
“婉婉,别这样伤心,暖暖的事是个意外……”陆祈年试图上前扶起薛婉,声音带着虚伪的关切,“是梁欢当时没照顾好孩子,又怎么能怪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