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词句的许多笔画都黏在一起, 要释读通顺并?不是一件容易事,只能?在洛落先前摆放的位置基础上,试着给妖皮调换顺序。
等最后一张妖皮摆正,持剑修士刚想将上头的内容给顺读一遍, 那些紫黑的字却忽然蠕动了起来, 像一只只极其细小的虫子?, 猛地往四面八方炸开,密密麻麻的很叫人犯怵。
瞬间在场的修士连带看桑里都很快反应了过来,捂住口鼻, 洛落还抽出空闲来帮莫子?钦也给捂住了。
这些像虫子?一样的玩意乃是「字虫蛊」。
特别小,小到可能?不过一个呵欠,就会?被种上。能?够侵蚀人的神智, 将人心怨念拼合成?字咒, 刻印到其面上。估计那些青年也是因此?才变得痴傻只懂呓语。
不过这玩意要解决起来也容易。
莫子?占的火诀已经画好,手一挥, 火星准确地避让开那些被安置在地的青年, 落到如同尘埃般的字虫上, 一瞬又绽为火簇,腾空跃起, 终成?熊熊烈焰。
字虫在被燃烧时会?叫,叫声?不难听, 犹若唱曲,与青年先前的曲调相近, 又掺杂进一点简要的谈话和乐声?。
细小的虫子?在火光中被放大了许多,相互拼合间,上演了一出可说精彩的影子?戏。
「姐弟幼时两相依,贫苦不减春日?长。一朝阿姐入高?墙, 弟享风光梦黄粱」
先是一对小童,相互合着轻快的笑声?,一边奔跑,一边逐渐长大。
很快其中稍微年长的一位,被一个老家伙用元宝拉走了。一阵滴滴答答的喜乐过后,画面被一分为二,左边的人显然是过上了好日?子?,身边多了好些侍女伺候,可右边那位入“高?墙”内的人却日?日?以泪洗面。
受洛落术法的影响,莫子?钦看不大清影子?戏太具体的内容,呆头呆脑地评了一句:“这词写得不大行。”
然后被捂着他嘴的洛落用手指敲了一下脸颊,示意让他能?安生些。
「谁知深宅多苦难,高?门日?子?非所想。打骂不过家常事,唯有姜郎温情付」
歌谣间穿插了非常琐碎的谈话声?,出自突然闯进左边的一位女子?,口中斥责说:你以为你阿姐在那姓姜的老头那是享福的,却不知她日?日?以泪洗面,凄苦不已。
与此?同时,画面的右边,又出现?了一个人,身上挂着元宝,戴了顶高?帽,出现?在那阿姐身边俩人的举止很是亲昵。
「光天白?日?藏暗涌,私情暗结育新?胎。姐盼双飞共白?头,怎料命途已难裁」
那位阿姐的肚子?渐渐鼓了起来,两人头上是比翼鸟,脚下是鸳鸯游,一副即将要双宿双飞的样子?,可周遭的乐音却倏忽变得极其诡谲。
「神使降言诱人狂,棍棒之下泪已残。血脉胎儿成?仙方,得铸灵身梦繁华」
所有的场景都被冲散开来,字虫组成?一个硕大的鹿角,凌驾在那位姜郎面前,用极其尖锐的声?音反反复复地说,食血脉胎,可重塑己身,为神明所附,享无尽仙荣。
踩着这一声?声?话语,那男子?抬抬手,支使着出现?在他身后的人影,用棍棒敲在那满怀期许的妇人身上。
「尸骨沉塘以为肥,姜郎烹子?边上坐。莲开满园景色好,不知人间有悲欢」
而后自己悠然地往另一头走,走到一池塘边上,一个架着炉子?的小亭处,两位下人在他身后现?了身,一个捧着团肉瘤,扔进了锅里,另一个托着个人将其沉入池塘,以人为肥,莲花开得很是娇艳。
莫子?钦听着脸色煞白?起来,难以置信道:“这……这说的都是真的?”
听闻昔年痴行祸乱,害人间灾厄不断,饿殍遍野。但那时的流民哪怕被逼到绝路,要易子?而食,总归有个“易”的过程,就算是饿到了极致,也不会?当真食下亲子?,可这人却……却……
“假不了,那姜郎你知道是谁?”老叟提声?问道。
“大概知道,是,是姜伯父的大公子?吧,我?从前以为他只是……”莫子?钦跼蹐不安道,“只是课业不太行。”
不行到基本是功名无望,也没姜老爷那身经商的本事,海吃胡喝了三十?多年,唯一能?拿得出手的只有:“但听说跟方士学?了些玄门道法,总盼着自己能?……成?仙。”
金多宝闻言眉头一竖:“不是,我?不懂,你那姜兄怎么着也是富贵人家,哪怕天资不够,去不了大的仙门,去找个供养不起新?弟子?衣食住行的小门派,捐点银子?,也不愁踏不上修途啊,整天搁这闹什么呢。”
“我?也不知道啊,”莫子?钦凄惨道,“可能单纯是因为只想成仙,不想修吧。”
毕竟“修”是个极其磨人的过程,自小富贵,从未吃过苦的姜大少爷怎可能?愿意到偏僻小山里住去。
而且去小仙门对于姜大少爷来说意味着什么?意味着,他极有可能?要跟那群他最是瞧不起的贱民成?为师兄弟,这他怎么可能?受得了?
“……啧。”金多宝最后只愤懑地落下这么一声?。
「弟知真相怒难平,誓报高?门血海仇。旧识田矿同遭劫,共谋雪恨意悠悠」
画面一散,又重新聚起了一开始那小弟的模样,他身旁聚了不少影子?,有男有女,统共十?余人,从唱词判断多半是他的旧识,且根据零碎的画面,有田地被强卖的;有亲人从矿业被山岩砸死的……反正多少与姜家有点仇怨。
「古道热肠侠义心,不忍玩伴苦难深。扮鬼索命计已定,魂飞魄散姜郎惶」
后来又跑进来了一个人影,倒是没说他与姜家有何仇怨,只握着拳,听了儿时玩伴的惨遇后,就提出了一个扮成?鬼魅索命的办法。由那人起头,带着其他人一块把姜府闹得鸡犬不宁。
「奈何凡人如蝼蚁,难抵神使抚手帮。高门恶行终得掩,天网恢恢乃空谈」
可好景不长,那道鹿影再度出现?,看上去宛若仙灵,却一下将那些兴高?采烈正想庆祝的小人都给挥倒在地,唯有那个义气为玩伴出头的青年还站着。
「慈貌之下实?鬼魅,尊崇之下是苍凉。恶者?逍遥天地间,善恶轮回是笑话」
可他的处境算不得有多好,踩着妖皮词的最后一句,他被缝上了画皮鹦的脸皮,被晾在高?台上,摆弄出滑稽的姿势,直到字虫被燃烧殆尽,留下一片空茫。
「刚强易折理难违,穷善扭曲成?恶章。回首望作茧自缚,魂断梦散各一方」
这一句并?未出现?在任何妖皮上,倒是那高?台青年说过,听得让莫子?占很是不舒服,甚至感到一丝目眩,眼?前闪过字虫聚起的鹿角影。
那个形状,那个距离,不知为何,竟让莫子?占感到熟悉,以及一丝害怕。
这种感觉太奇怪了,他下意识摸了摸袖中的十?七,才稍稍感到心安。努力使自己的思绪平静下来,他开口道:“按这位莫兄先前的说法,姜家这侧室是在那所谓的上神使者?到不周城才娶的,这事恐怕没有太多巧合可言……”
是特地挑的这些人下手?他们身上……能?有什么特别之处?
“事已成?定局,巧不巧合都一样,”与洛落同行的其中一位修士打断道,“既然知道是字虫蛊在作祟,那这些人都还有救,琢磨太多还不如赶紧救人。”
说着,他们几人都凑到那几个青年跟前,二话不说就抬手施法。
莫子?占不擅长医方,有金多宝和其他两位风雨坊的修士在,他就也没上前去帮倒忙。看着他们娴熟地祛蛊,心底的疑惑更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