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刚把酒全?渡过去,莫子占就后悔了起来。
“还我一点……”
他颇为委屈地贴着许听澜的下唇嘀咕道, 舌尖勾着来不及吞咽的津液,再度吻了上去,穷凶极恶地想要抢夺回他奉出去的酒酿。
他觉着自己?仿佛变成了寄生在大树上的藤, 竭尽全?力攀咬着他唯一的支撑;又像是贪慕光亮的飞蛾, 扑向那盈盈大火,最后被那如同灵光般的火焰击中眉心, 彻底失去了意?识, 跌入一片温软中。
翌日?, 莫子占醒时,觉着脑袋裂开了好几瓣。
他浑噩地抬起酸软的手, 施术清扫了一下灵台,才渐渐回过神来, 想起他昨夜做的那荒唐事。
他轻薄许听澜了。
彻骨的寒意?一瞬蔓延至他全?身。
这等大逆不道的事,就算是许听澜, 也不会姑息的吧。不,也有可能那只是他一场旖旎的梦,实际上他什么都?没做。
可……有那么真实的梦吗?
饮酒误事,什么笑仙翁, 笑的分明是他。
莫子占双手捂住嘴,小心地吐出一小节舌尖探了一下自己?的下唇,记忆里那极为深刻的酥麻感仿佛在此刻再度袭来,让他忍不住蜷缩起身体,头埋在双臂间,以一种极其窝囊的姿态将自己?给藏起来。
临崖勒马收缰晚,船到江心补漏迟[1],现下他们?会不会连师徒都?做不成了?还是……他会被接纳?
莫子占不敢主动去寻许听澜,可又抓心挠肝地想知道自己?的判决。
或是万劫不复,或是得偿所愿。
心绪不定间,许听澜在外头轻敲了一下门框:“醒了?”
莫子占骤然?抬头,眼眶通红,话语里尽是露骨的恐惧,结巴道:“师尊,我,我,昨……”
“你昨夜醉得厉害。”许听澜替他答道。
而后缓步到榻前?,指尖在他额头画出清心静神的灵咒,默不作声?地为他驱散掉宿醉后烦闷与?辛苦。
莫子占偷瞄着许听澜的神色,左右迟疑了好一会,才怔怔道:“师尊会不会厌恶我?”
“不会。”
莫子占脸上的笑意?方显,许听澜便又开口:“是为师……”
许听澜极少?会用这个自称,说的从来都?是“你”与?“我”,平等而无嫌隙地与?他对话着,让他总生出一点僭越的心思来。
可此时的一声?“为师”,就像在故意?提醒越了界的他。
许听澜是“师”,莫子占是“徒”,他们?之前?横跨着的,是百年岁月,是伦理纲常,似近若远,可以是至亲,但?只能是至亲。
“平日?未能立身清正,也未能及时阻你,才引你犯错。”
莫子占闻言呼吸一滞,立即摇起了头,试图开口:“不是的,是我……”
许听澜继续道:“孺慕之情,最是惑人。你尚年幼,每日?拘于?藏岁小筑这方天?地,每日?仅与?我相对,难免会产生些错觉,会思量不清,何为依赖,何为爱恋。”
如同一只混淆不清世事的雏鸟,错把养育恩情、依赖崇拜,全?都?解作人间情爱。
许听澜总爱自省,在他看来,所以眼下莫子占的很多?想法、许多?逾礼之举,全?都?并非出自本意?,而更多?的,是他潜移默化?的影响。是身为师长的他没能把握好分寸。
“子占有二二了,放在凡间是可以成家的年岁,并不年幼!”
他分得清什么是爱恋,什么是依赖。
分得清的。
然?而许听澜并未对他的反驳作出回应,只移开了视线,望向屋外,缓缓道:“子占,前?路漫漫,往后你还会去到更多?的地方……”
雏鸟羽翼丰满了,自然?会飞离巢穴。
“会遇到更多?更好的人,也会遇到真正喜爱的人……”会将所有的明媚都?独独倾注到那人身上。
而那人,从始至终,不能是他的师尊。
莫子占死死咬住下唇,并未答话。
其实他很清楚,师尊现下是在给台阶他下,只要他顺着话,把一切都?推卸出去,承认是自己?年少?错解情谊,就可以将这事揭过去。
可是他做不到。
没有比许听澜更好的人了。
十方神宗有弟子数百,宗内也隔三岔五能看见从其他仙门来的修士,他也曾在外行走?,见过凡间人潮。高矮胖瘦,长幼妍媸……形形色色他全?都?见过,哪还有更好的?
没有的。
莫子占固执地在心中辩驳,却越辩越心生悲凉。
他还是太一厢情愿了,对于?他而言,许听澜确实是最好的人,可他凭什么认为,他自己?在许听澜也是如此?凭什么想当然地觉得,堂堂星玄仙尊有可能和他一样心存龌龊。
许听澜一定是对他无意的。
虽然?无意?,却又顾念着那师徒情谊,那一脉亲缘,所以才扯出一些有的没的,希望他能自个迷途知返,好好摆正弟子的身份,告诫他莫要再存那些污浊心思,莫要再做更自取其辱的事。
或许先前?许听澜对他表现出来的疏远,也是察觉了他的心意?,才刻意?表现出来的,结果没想到他不仅不知收敛,还得寸进尺。
一定是这样的。
“我不想你行后悔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