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下的场景恍若一瞬回?到了十二年前,那个仅有几分聪明劲的凡人小孩跪伏在它?跟前。
那个小孩是那么孱弱渺小,使尽办法也不过是让另一个人勉强可以死里逃生,帝鸠要?真想捏死他,不过是轻而易举的事,可是它?偏不,胆敢戏耍它?,那就?需要?承受相?应的代价。
莫子占眸色一暗,手上?以极快的速度凝出术式,可他眼下落于?后手,想要?在帝鸠眼皮子底下设下星阵并非易事,唯有勉强凝出一把灵刃,猛地击向?一旁的酒壶,酒液泼洒的瞬间,以大通符法点火,琥珀色的酒霎时化作火龙扑向?帝鸠。
然而这点雕虫小技压根伤不着帝鸠,甚至不屑于?闪躲,火光落在它?身上?连些许焦黑都未能留下,反倒成了一场欢迎它?到来的焰火。
帝鸠咧出乖张的笑容,手一挥,极具压迫感的魔气再度覆盖在了莫子占身上?,直接逼得他半跪在地。
不过片刻,冷汗已然浸透了他的后背,指尖抠进青石缝隙,掌心不知怎地渗出了血,顺着腕骨往下淌。惊慌在他脸上?晕开?,他不停地往左右瞄,一副想要?求救的无?力样。
可是四下静谧,哪来的救可以求?
帝鸠的眼轮眯起,修士无?助惊惶的模样总能取悦到它?:“那头牛来不了了,人也好,妖也罢,不会有其他任何来打搅我们叙旧。”
它?走到莫子占跟前,将打更人的尸体扔到一边,更槌顺着动作又在铜锣上?“当”地敲了一声。
分明不过是凡间求平安的玩意,可身为魔君的帝鸠却忽然感到了一股寒意,本该彻底消散的火星又重新燃了起来,却并非先前的艳红,而是变为了幽深的青蓝色,像一条长蛇缠绕在帝鸠身上?,火星散落在它?心口的窟窿,恍若蛇信在轻点。
“这样吗?”莫子占并未开?口,只是勾出了一抹笑,可他的声音却实打实地传入了帝鸠耳中,“那实在是太好了。”
一只木制的狐狸忽然爬上?了他的肩侧,唤出了一声冰冷的:“尊主。”
自从星玄仙尊湮灭大荒,帝鸠已经许久没有听到这一声称呼从莫子占口中发出。
帝鸠的全?数神经在这一时刻绷紧到了极致,直觉告诉它?,此?时若是不快些这火蛇从身上?甩离,蛇口就?会沿着那道还流着脓的剑伤咬上?去。
火光乍起,为这片夜色点缀入了令人心感不安的森然。
帝鸠猛地一挣,身上?的魔气从腐骨深处迸发,直接将那火蛇给逼散了,零落在四处仿若祭祀时的焰火谢幕。
“呵,雕虫小技。”帝鸠轻蔑地抬起头,眼轮尽数落在莫子占身上?。
它?抬起手,正要?重新凝起魔刺给眼前人回?以一点教训,然而它?却忽然发现,全?身的魔息仿佛和先前的火蛇一同熄灭,再无?法重聚于?表。
不仅如此?,帝鸠发现它?动不了了。
这种感觉就?像当初在不周城,但?这次比林芳落那定身咒凶猛多了,它?是被?一种内化入体的毒蛊所定住的。
打更人夜巡有三忌。一忌雾起仍行,二忌梆音断续,三忌子时不归,违者必生邪祟。
帝鸠的眼轮抖动着朝那打更人转去,哪里还有什么凡人尸首,有的只是一具陶面?木身的人偶,而它?吞下的也并非什么凡人心脏,而是一枚被?种了煞的妖丹,是……竺以的妖丹。
又被?摆了一道。帝鸠磨着后槽牙心想。
要?抓住猎物,便先自身先成为,和他的师尊一样,莫子占是等着帝鸠来为魂石而布局的。
竺以受过天雷,即便其中大都被?天柱挡下,其妖丹也还是受了极大的损伤,这也是它?一直以来灵力不济的原因所在。可即便如此?,它?好歹是擅长换皮术的妖鹿,也不止一次替帝鸠瞒过天柱的结界,以它?的妖丹所布下的障眼法,要?用来瞒过帝鸠并不是一桩难事。
但?仅凭这玩意想要?取帝鸠的性命,其实不太可能,眼下若是予以杀招,魔君被?逼到绝处时的反扑并不是现在的莫子占能应对的。
不过,想做的从来不仅仅是取它?性命那么轻巧。
莫子占含笑向?前迈了步。以往在大荒,他只要?面?对帝鸠,心里有的就?只会是无?止境的害怕,害怕地全?身的肌肉都会为之收紧,想要?逃避危险的本能会让他下意识地往后缩。
所以这还是他第一次主动向?帝鸠靠近。
帝鸠在警惕着他,这种警惕透露着隐晦的惊惧。
它?在尝试暗自逼出那枚化入它?体内的毒蛊,却发现要?想在短时间内将这毒蛊除去,极有可能会烧伤它?的魔脉。它?无?法预想到现在的莫子占下一步会做什么,所以它?在犹豫,失控感让它?感到焦急。
莫子占从来只在他面?对许听澜时见过这样的神情,哪怕帝鸠本身丑陋不堪,但?显现这样的神情时,着实能让他心情愉悦。
“我知道您想要?回?魂石。”狐狸再一次开?口。
迎着这愈显诡异的话音,莫子占的靴子踏在青砖上?,月光落在他的身后似乎变得格外黏稠,胶着帝鸠全?身的筋骨。
“我可以给您的。”
说?着他就?真的将那颗满是烧痕的魂石给托了出来。不过一个多月的功夫,一道道主裂痕的外缘多出了数不清的细小裂纹,不难看出,假以时日,其内里的这团火就?要?彻底将其烧尽。
莫子占脸上?展露出极其天真的笑容,宛若孩童在分享他珍贵的玩具。
偏偏他并非当真是孩童。
身为魔君的帝鸠却在这一刻极其稀罕地感受到了何为毛骨悚然,分明是师徒,但?莫子占身上?全?无?许听澜那种磊落的威压,反倒像极了活在阴沟里的魔物,阴险毒辣,用上?最为极端的方式,以欣赏手下猎物被?折磨的惨状为乐,不存哪怕一丝的怜悯抑或慈悲。
而帝鸠很清楚,这一切是它?亲手造就?的,可它?现在却顾不得为此?而骄傲。
帝鸠身上?的褐羽在轻颤,魔脉在皮表下发烫。它?顾不上?毒蛊对它?的伤害,只想着要?冲破这重束缚,无?论如何,它?都必须先把莫子占给杀了,好夺回?它?的魂石。
魂石上?有的许听澜留下的余焰,它?触碰不得,它?需要?将莫子占
事实上?它?也成功了。帝鸠破开?了竺以妖丹的控制,毒爪的尖刺点在莫子占的心口处,再往前一寸,就?能彻底刺入这人的心脉。可就?在这一刻,城中的雾色霎时变得极其浓稠,遮挡住了它?的眼轮,让它?彻底扑了个空。
那被?帝鸠刺中的心口很快就?渗出了血,而与此?同时,莫子占掩藏在袖下的双臂也在不停地往下滴血,与他先前在地上?所留的血迹糅合。
他浑身都在不自觉地颤抖,唇色苍白,可他脸上?的笑意却更浓了。
任何提前布下的术法都有被?帝鸠察觉的可能,但?在它?脚下蓦然生出的阵脉就?不同了。
云璃城的青石砖地泛出湿润的光泽,仔细看去,不知从何时起,砖缝里多出了许多依循着一定的规律不断往上?生长的枝条。
它?们在以自身的根茎作为脉络,构建出极其复杂的阵脉来。
万物皆有灵,正如当初许听澜和他说?的那样,哪怕是要?改逆花草等微小生灵的生长,也仅有无?定枝这等罕见的神物能做到。
长空修的是正心道,虽说?许听澜早已将无?定枝与它?的心脉相?融,但?它?百年间不曾妄动分毫,将无?定枝温养得通体碧透,盈满乙木灵气,故而要?其在短时间内催生出如此?大片草木,倒也并非是痴人说?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