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够了!”必勒格在这些?话语的刺激中?终于找回了些?许神智,他感觉到身体的颤抖和麻木,刺骨地?疼痛自心?口开始传遍四肢百骸,头像是?被锤子猛地?砸了几下,晕眩盘桓其上,他的身形摇摇欲坠,需要被人扶着才勉强站稳,他努力瞪着眼睛,想要看清楚赫连城。
短短的两个字似乎耗费了必勒格全部的力气,他深深喘息了两下,才继续说道,“一派胡言!举头三尺有神明,你休得再次信口胡诌,毁我信儿之清白!”
赫连城装模作?样?地?叹气道,“我可没有说假话,不然我们为什么要杀他?他为了能加入我们大启,甚至愿意为我们刺杀荣养汗太子,我们喜欢他都来不及呢!”
“什么?!”惊呼声?此起?彼伏,葛尔丹都不由侧目。
赫连城唉声?道,“他的诚意很足,只可惜我们大启最瞧不得通敌叛国的贼寇,不得已?将他处死,不过你们看他面色如此安详,便知道我们的手段多么温和柔软,特意赐予他一坛名叫‘醉生梦死’的酒,叫他在美梦中?死去,没有半点痛苦。”
醉生梦死是?一种酒也是?一种毒,它的效用便如同它的名字一样?,能叫人醉死在美梦之中?,出自湘西苗族,是?千金难求的绝世?佳酿,也有传闻这酒的配方原出自蛊神医张景华之手,是?因思念亡妻想与?其梦中?想见所做,只可惜蛊神医常年玩弄蛊虫毒物,早已?经是?百毒不侵之体质,这酒入喉只有火烧火燎的痛,却是?半点醉意都没有。
上述段落引用自说书?先生,是?真是?假无从判断,昔年蛊神医游历四方,留下了很多传说故事,至今都有小儿传唱。
赫连城顿了顿,抬手装作?整理头发,视线快速地?在掌心?扫过,看到里面泅染半花的小字,回忆起?要说的话,给予他们最后的暴击:“他醉死之前,曾有人问?他大启如何,他笑而言之曰:此间乐,不思狄也。”
这乐不思狄的话一出,整个朝堂都炸了,戎狄可汗更是?一拍桌子,怒骂道:“竖子放肆!”
“你,你”必勒格指着赫连城,张嘴想要说什么,话语却含糊不已?,也不知是?不是?赫连城的错觉,总觉得他有点嘴歪眼斜,瞧着像是?中?风了。
不等赫连城看清楚,必勒格眼睛一翻,直直朝头倒去,竟然是?直接气晕了!
戎狄可汗一见必勒格竟然晕了,顿觉不妙,竟然也扶着脑袋“哎哟”一声?,不稳地?跌坐在椅子里。
漠北王庭内一片兵荒马乱,赫连城眼疾手快地?后退到安全的地?方,看着翁天?信那颗干净的头颅在人群中?滚来滚去,逐渐变得灰扑扑,最后也不知是?被哪个武将裹挟着内力踩了一脚,竟然是?被直接踩碎了头骨。
早已?死去的脑袋没有血浆喷出,只能听到骨头断裂的脆响,然而所有人的注意都在相国和戎狄可汗身上,没有人注意那颗小小的头颅。
唯一关注这翁天?信脑袋的,是?艰难从人群中?挤出来,衣服头发都已?经散乱不已?的葛尔丹,他看着那碎裂了却依旧如皮球一样?在人们脚边打转的脑袋,痴痴笑了起?来,用叫人难以?听到的声?音低低念叨道,“你也有今日啊,翁天?信,真高兴你也有今日,呵呵……”
“真可怜啊。”赫连城没什么感情的感叹了一句。
后来福禄听到这里的时候,忍不住好奇询问?道,“你们说,赫连将军最后一句是?在可怜什么?”这也算是?福禄的职业病了,自从开始搞情报之后,就什么都想打破砂锅问?到底。
崔醉率先说道,“应当是?可怜翁天?信吧,他虽然有些?优柔寡断,但也算是?忠臣,为了戎狄而死最后却落得如此下场,未免叫人唏嘘。”
第一次能够参与?进?讨论中?,玄十一积极表现,他思索道:“兴许也是?在可怜葛尔丹,他已?经疯了,完全记不得自己的身份了。”
众人闻言不由看了看他,眼神古怪带着探究:怎么着,这是?共情了?
玄十一不明所以?的挠了挠头,“不、不对吗?那当我没说。”
“没有没有,我觉得你说得很对。”寿全立刻捧场,还用胳膊肘捅了捅身边的人给反应。
正在啃糕点的茯苓顿了好一会?儿,似乎才反应过来要干什么,慢吞吞地?抽出自己的武器拍在了桌上,眼神凶狠地?盯着玄十一,还呲了呲牙。
玄十一:“……”
寿全忍住想捂脸的冲动,“茯苓,好了,我的错,我不该找你的……”
茯苓虽然反应慢,却并不傻,她听不得这话,当即为了证明找自己没错,她握着刀抬了抬,刀尖威胁地?在玄十一脖子前上下划动。
“好的,我知道了,谢谢你的肯定。”玄十一非常上道地?点头。
众人:“……”你这个暗卫怎么回事?这么有眼力见是?不是?哪里不对?
茯苓满意地?哼了一声?收起?刀,灵芝“噗呲”喷笑出声?,其他人也发出善意的轻笑,就连薛瑾安的嘴角都上扬了一个像素点。
“也许,赫连大将军什么都没可怜,只是?一种语气词吧。”灵芝提出自己的见解,并振振有词,“先前杜县令寄信给七殿下,殿下拿去给他的友人看,结果他们一通分析,觉得杜县令那边缺钱缺粮缺人才,还遇上了使绊子的刁官,连不小心?连笔潦草了的字都分析出他写得很急是?隐晦的在求救,于是?又?送粮又?送钱……后来杜县令回信是?如何说得来着?说他们思想滑坡,想得真多。”
薛瑾安为此还出了一道“鱼的眼睛闪着诡异的光”的阅读理解题给五人组做。
说归说闹归闹,到手的东西那是?绝对不会?吐出来的,安知县实在是?太穷了,杜寅一个铜板都要掰成两半花,送上门的钱自然不会?不要,他将那批救助吃得死死的,转头又?跑来西北军买了几车煤渣。
几人讨论来讨论去,实在讨论不出结果来,反而把?提出问?题的福禄闹了个晕头转向,最后崔醉强行找最权威的薛瑾安准备结束这个话题,“师父,你觉得谁说得可能性最大?”
“都有可能。”薛瑾安说着报出了数据,还有最后一个可能:“他11%的可能只是?单纯的可怜为翁天?信的体面做了最后挣扎的那个太监的成果全都白费了。”
“谁在那个时候会?想这个啊,有点太奇怪了吧?”众人齐声?说道。
薛瑾安面无表情表示:“我是?这么想的。”
其实陆秉烛让人收拾翁天?信的脑袋,只是?不想他在运输过程中?腐败,最后的洁面整理仪容扎小辫,都是?慎刑司司监为了讨好他,特意做的“多余”的事。
这司监是?先帝时候的人的,当年也算是?得势,后来今上登基,一朝天?子一朝臣,朝堂上的大臣都换了一批,更遑论他们这群太监?他还算是?命好的,阴差阳错的谋了个总管太监的职位,在宫里也算是?有头有脸了。
虽然慎刑司这种“下贱”地?方大部分人都觉得晦气,提都不愿意提,人在这地?方待久了,看多了腌臜的东西,本来没毛病的也得生出毛病来,更别说太监这个原本就“残缺”的群体,但总归是?比没了命好。
转眼便是?三十年过去,司监年纪大了想要出宫养老了,但众所周知能安稳退休的太监那都是?在皇帝面前得脸的,像陆秉烛、李鹤春这样?的,而他一个手上满是?血腥的老太监,偶遇贵人都得绕路走,就怕不小心?冲撞了,他要是?为这事儿求到陛下面前去,陛下大抵会?直接赏他一丈红,让他从此以?后再也没有烦恼。
毕竟人都死了,烦恼什么的也自然烟消云散了。
司监只是?想出宫颐养天?年,不是?想直接驾鹤归天?。眼瞅着日子一天?天?过去,司监都不盼着出去养老了,只盼着能在死之前出去这死在宫里的宫女太监,那都是?草席一裹丢到乱葬岗,若是?死在外面,好歹看在银子的份上,有的是?人不嫌弃他这腌臜身份,为他寻一副上好的棺材,办一场热闹的葬礼,风风光光出葬。
他愁苦着只怕这点祈盼都没法实现了,却不承想这机会?说来就来,陆秉烛陆督公的好差事竟然落到了他手中?,他当即欢欢喜喜的给事儿办得漂漂亮亮,务必叫陆督公满意,好叫他达成出宫养老的盼望。
陆秉烛对他做得“多余”的事倒也确实挺满意的,或者说没有一个大启人会?不满意。这翁天?信见天?儿作?他们大启儿郎的打扮,说话做事也都是?大启风格,时而还引经据典对他们大启的文化如数家珍,仿佛就是?大启的读书?人一般,着实叫人膈应得慌。
不是?他们大启小气,若是?其他国家的人学习研究他们的文化,他们是?很乐意的,但这翁天?信是?戎狄人!与?他们有着无数血海深仇,曾将他们汉族人视作?两脚羊的戎狄狗!
这怎么能不叫他们膈应。
“戎狄狗就该有戎狄狗的样?子。”陆秉烛满意的环视一圈,对所有参与?了对翁天?信头颅保养的慎刑司嬷嬷太监们颔首,“当赏。”
司监当即大喜,当即上前跪地?叩首提出想要出宫养老的想法,不少原本想金银珠宝的老家伙看他这样?也动了心?思,纷纷提出同样?的请求,然而最终只有司监一个顺利出宫。
司监庆幸不已?,以?为是?自己最后做的那个“多余”的事情入了陆公公的眼,才让他得了便宜,还投桃报李想要贡献出自己的半副身家给陆秉烛。
陆秉烛听完他的自陈却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若是?因此事,我却是?收不得你这礼了,你要感谢的啊,是?昭阳宫的福禄公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