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国还是?将此物给我吧。”赫连城好心?地?说着,就伸手要将匣子拿过来。
然而必勒格却并不领情,他原本对匣子里的东西还有些?疑虑,在赫连城伸手要将其拿回去的时候消减了一半,又?在葛尔丹故意冷着脸作?势要抢的动作?行为中?,全部化为乌有。
葛尔丹当然是?故意的,他就是?要让必勒格亲自捧着翁天?信的脑袋献给他的好父王,然后在匣子打开露出里面的真实物品时,好好欣赏他们的表情,多么精彩!
他才不要被破坏。
葛尔丹为了让必勒格对匣子里有宝物一事深信不疑,脑子难得灵光了一把?,他侧身死死挡住必勒格的退路,压低了声?音威胁道,“把?东西还回来,不要做多余的事情,你也不想戎狄真的和大启开战吧?”
赫连城看出了葛尔丹的打算,他又?不是?做慈善的,对戎狄能有一次好心?就不错了,对方不领情他自然也不会?上赶着帮忙,只站在一边冷眼瞧着他们内斗,时不时假装探手要掏匣子,让必勒格神经紧绷起?来,没时间多想。
“三王子说笑了。”必勒格再次险险避开葛尔丹探囊取物的手,他气喘吁吁地?将匣子护在怀里,笑着说道,“既然已?经说好了叫老臣献上去,赫连大将军乃是?铁骨铮铮的大丈夫,又?岂能随意反悔?”
“什么三王子,三王子已?经死了,我是?大启亲封的荣养汗太子,相国大人可不要叫错了。”葛尔丹故意用自己的名号膈应人。
必勒格确实被膈应的够呛,他推崇中?原文化是?真,但不代表他会?推崇大启的政权,相反,他一直虎视眈眈,越是?觉得大启地?大物博,便越是?想做那片大地?的主人,将那些?源远流长的文化、财富都化为己有。
葛尔丹趁着他被气得七窍生烟的时候,一把?将匣子抢了回来,语气讥讽道,“行了,该是?你的就是?你的,不该是?你的就不是?你的,抢也抢不走。”
必勒格眼神一动,立刻开始多想起?来:难道这匣子原本不是?要进?献给汗王的,只是?意外混进?了礼物堆里,当时赫连城要将其拿走藏起?来被他发现了,才故意说这是?献给汗王的礼物,又?说出一些?话来想打消他的顾虑,只是?他没有上当,他们才只能作?罢,而如今他们这么着急,是?怕他当真将此物献给汗王!
说得通了,一切都说得通了!必勒格觉得逻辑通了,但同时他还心?存疑虑,主要还是?葛尔丹刚才那话说得有点太刻意了,就像是专门说给他听的一样。
正是?因此,必勒格才犹豫着没有立刻伸手抢匣子。
这边必勒格已经生疑,葛尔丹却没有察觉出来,还演着他的戏码,一边假装把?匣子递给赫连城,一边嘴里叨叨不停:“这次可收好了,要是?再”
赫连城冷凝着脸色,急急呵斥了一句,“闭嘴!”
就好像这里面真的有什么不能为外人道也的秘密一样?,葛尔丹吓得直接噤声?,在赫连城杀意涌现的眼神里,真的以?为自己手里的东西有异常,手一抖匣子差点没掉地?上。
好在被必勒格找准时机捞到了怀里,他提高声?音直接唱词堵死了赫连城即将出口的话:“大启献精美木匣一个!”
“送出去的礼物泼出去的水,泱泱大启礼仪之邦,总不能连这点气量都没有吧?”必勒格笑着,像是?不经意地?说道,“若是?其他国家得知此事,也不知会?作?何感想。”
东方大地?孕育的生灵,无论改朝换代多少次,他们骨子里都是?强横而傲慢的,他们像是?高高在上的神,总是?愿意接济周围不如自己的国家。
万国称臣岁岁朝贡,说得是?周围国家上贡珍奇宝贝俯首称臣,但实际上东方大国看不上那些?寒酸的朝贡,还不如皇帝随手赏出去的东西,附属国来朝贡一次,带回去的东西往往比献上来的更珍贵。
是?以?,很多贫穷的小国家都很盼望着来朝贡,提前一两个月就跑过去,然后又?住上一两个月再走,打秋风之心?昭然若揭,可惜东方的大国总是?自持实力,看不到这些?。
至于必勒格为什么会?知道这些?小国的生存之道,盖因漠北这片土地?在大启立国之前是?散装的,羌狄、柔然、突厥……数不清多少游牧民族扎根在这里,是?他们戎狄重新统一政权,融合了弱势的被打败的民族,将其他不服管教的民族往更西更北的地?方赶去,成为了这片土地?新的霸主。
他们没有统一之前也是?弱小的,在一种强势的恶邻压制之下无法翻身,也是?去东方大国打秋风的一员,就如同如今的西域诸国。
必勒格深耕中?原文化,他深切的明白,中?原的大国都是?爱面子的,傲慢的,对于小国他们是?不愿去了解过多的,自然也不愿丢脸丢到那些?小国家面前,这比让他们知道小国家拿他们当冤大头还难受。
赫连城伸出欲抢回匣子的手顿住,为了让表情更逼真,他咬紧后槽牙,控制着内力在脸部筋脉游走,筋脉被迫拓宽的疼痛让他面部表情扭曲,面色涨红,额角青筋狰狞,宛如恶鬼现世?。
葛尔丹被吓得够呛,他的身体比脑子更快,他拼了命的去抢夺必勒格怀里的匣子。
必勒格其实也被唬住,但他心?性比葛尔丹稳健,很快就反应过来,避开葛尔丹的手转身大步流星地?往宫内走,几乎都快要跑起?来。
而就在他转身快走的时候,赫连城的表情缓慢恢复,微微勾起?的唇角和狰狞未散的表情组合在一起?,竟然比单纯的狰狞更为渗人。
要不说最了解你的是?你的敌人,赫连城深知什么样?的话语能死死勾住必勒格的心?思,直白挑明的话绝对不如欲言又?止闪烁其词来得妙,话只用说一半,其中?的留白聪明人自会?去思考。
抢来的东西总是?最好的,必勒格的所有疑虑都会?从这争夺中?消散,赫连城之后要做的,就是?皱着眉阴沉着脸用目光凝视他迫不及待离开的背影。
等必勒格走出好几步远,赫连城才扣住僵直的葛尔丹的脖子,带着他也跟着往里走。
必勒格是?想私底下查看一下东西再将其呈上去,毕竟谁也不知道大启到底在里面装了什么,要是?是?危险物品就不好了,但身后赫连城和葛尔丹如影随形,落在背后的视线很是?灼烫,他好不怀疑自己一旦停下,手中?的匣子就必然会?被他们伺机抢走。
看来,为了保住这个盒子,他只能将其单独献给汗王了。
必勒格三步并作?两步地?匆匆上前献宝,他刻意隔出一段距离,以?免里面有什么不好的东西伤害到皇帝,匣子打开,露出里面的庐山真面目。
戎狄可汗伸着脑袋看着,还不等他看清,必勒格就手一抖,匣子落在地?上,一颗眼熟地?头颅从里面咕噜噜滚了出来。
因为是?要送给一国之君的礼物,在装匣之前,陆秉烛特意让慎刑司的司监将整个脑袋都清洗了一遍,保证半点血污都没有留下,为了防止头颅腐败,他特意用了防腐香料进?行了一番腌制,又?灌入了些?许水银……种种手段堆叠起?来,确保这脑袋到敌国君主手里都是?新鲜的。
最后,心?灵手巧的司监还将那柔顺的头发编织成了戎狄人该有的样?子。
必勒格直接僵直了,保持着手托举东西的动作?,眼神直勾勾盯着地?上的头颅。
翁天?信的头颅。
“这”戎狄可汗蹭地?一下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场中?气氛一片死寂,所有大臣都惊骇地?看着那一颗眼熟的头。
确认所有人都看清了,赫连城这才慢悠悠地?拱手,嘴角的笑容根本压都压不下来,“赫连城不负可汗所托送还贼人翁天?信之头颅。”
必勒格的眼珠子转动,看向了戎狄可汗,那双眼睛瞪得几乎快要脱眶而出,凝视着人的时候叫人莫名心?底发怵,其他大臣闻言也纷纷惊疑不定地?抬头看过来,有人忍不住发出“啊”的一声?。
冷汗刷地?一下从额头滑落下来,戎狄可汗心?里发怵发慌的同时,又?有些?被冤枉的恼怒,“本汗从未下达过此命令!”
赫连城说话依旧慢悠悠:“可汗确实未曾下达过,但我们也是?先可汗之忧而忧啊。”
“可汗不知,此獠极为可恶,他明明是?戎狄人,却始终向往我们大启的生活,对我们大启的一切夸赞不已?,夸赞的同时又?贬低故土……”赫连城说着还举了几个例子,将大启夸得天?上有地?下无,将戎狄贬低到尘埃里,戎狄可汗听得都开始磨后槽牙了。
这些?例子虽然赫连城是?对着薛瑾安的圣书?照本宣科,但还真不是?胡乱编排的,只能说翁天?信对大启文化确实研究透彻,他其实还算是?个有些?能耐的人,看得出大启的封建王朝制度是?远比戎狄的类分封制要先进?得多,除此以?外,大启的官员制度与?结构,是?经过千年封建王朝的统治而不断完善出来的,官制有些?冗繁,但结构已?经趋近完美,不像戎狄,整个官职制度都是?混乱的,也就一个相国确定是?众臣之首。
还有科举制,趋于标准化致使官员固化是?无法避免的弊端,但却是?让普通百姓出头的最公平公正的方法;而他们戎狄,现在都还是?察举制,到处都是?姻亲、父子、师徒等裙带关系,要上位还得朝中?有人。
翁天?信的错误在于一味的生搬硬套,想要把?戎狄改造成大启的样?子,即便是?摧毁戎狄原有的一切也在所不惜,这在他看来是?一种进?化,为了实现这一目标,他向来不吝于抬高大启,打压戎狄。
他曾经说过的那些?话,在他死后都成为呈堂证供,被薛瑾安一一还原出来,最终成为了捅向戎狄人的利刀。
没有一个人不痛恨这些?话,尤其是?这些?话是?从一个大启人嘴里说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