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是我说的。”薛瑾安吐出了这话的原作者,某个民国大文豪的名字。

赫连城昔年被父亲压着脑袋学?得文学?知识早已经还?给夫子了, 他在边关又待了太?久, 对大启的文人骚客都不怎么了解, 听到?陌生的名字也不觉得奇怪, 还?真心?实意地夸赞了两句, 这才接着说起正事。

赫连城会?专门喊住薛瑾安说昨夜的事情,主要是想让薛瑾安当此次案件的裁决者。

赫连庸的行为已经触及赫连城的底线, 赫连城是不可能包庇他的,甚至还?会?因为他们之间的情分更加从?重处罚,赫连庸注定了只?有死路一条。

不仅如此,赫连城还?将对整个西北军公开案件的详情,这也就意味着,整个案件从?审讯到?判决的所有流程都必须合理合法公开透明。

当然?,赫连城是个对别?人严厉对自己更严厉的人,他在事情发生之后连夜写了请罪的折子,不出五天?就会?出现在皇帝的桌案上,也将会?成为朝堂政党攻讦他的证据赫连城虽然?远在西北,但是盯着他的人只?多不少,都等着他犯错,好分拨他手中西北军的权利。

可想而知五天?之后的朝堂会?有多热闹。薛瑾安记下这个时间,还?定了一个闹钟,就等着到?时候看早朝的风起云涌。

皇帝那?边的回信还?有的时间等,然?而赫连城却并没有就此放过自己,给自己下了一个三十军棍的刑罚,谁劝都没有用,且迅速的将任务进度完成了一半。

之所以只?是一半,还?是因为二?月份就是万寿节,各方使臣不日就要入京为天?子贺寿,而祁州作为大启的门户,是戎狄、西域诸国乃至沙漠之后的沙俄大帝国通往京城的必经之地。

戎狄和西域诸国也就罢了,前?者基本就是敌人,后者都是些附属小国,大启不必要对他们太?客气,但是沙俄大帝国是北边霸主,是和大启平起平坐的国家,双方之间还?有五十年和平条约,是真正的友邻盟国,他们的使臣入京的话,赫连城是一定要派人护送的,必要的话他甚至可以跟着一起入京。

总之,在这种?使臣要入关的紧要关头,赫连城必须得全力保障使臣和礼品的安全,这才让军棍分批次挨了。

赫连城会?对自己这么狠,一个原因就是他和赫连庸的关系,所谓子不教父之过,他必须得承担起自己没有教好孩子的责任;二?则是他在收到?薛瑾安的警示之后,竟然?没有第一时间加强对赫连庸的看管,尽管他到?的及时阻止了赫连庸动手,但残害同袍的罪行不会?因为结果是失败的就能得到?谅解。

赫连城从?事情发生之后就一直在反思,他知道自己到?底还?是顾念了同赫连庸的情谊,这才险些造成悲剧。

“难怪你身上有淡淡的血腥味。”薛瑾安还?以为这是从?赫连庸那?里沾的,却原来是挨军棍受了伤。

廷仗还?有作假做戏的,军棍却不一样,尤其是西北军的军棍,都是碗口?大的棍子实打实的打,几棍下去就直接皮开肉绽了,十五这个数听着没什么,真这么打下来,饶是赫连城也得缓一会?儿。

“你是西北军最好统帅,你有权全权处理这件事。”薛瑾安相?信赫连城不会?徇私,能够处理好这件事。

赫连城却摇了摇头,“我到?底是他的师父义父,拜过祖宗上了族谱的,按照律法规定,我应当主动避开参与案件的审理。”

薛瑾安“哦”了一声表示了解,法律上的亲属回避原则,自西汉时期就有了,发展到?如今应用方面还?挺广的,比如说三月份的会?试,若是有家中子侄、徒弟参考,该官员就不能担任出题、判卷等重要职位。

今年的会?试,学?子们可以松一口?气了,崔家有崔酌参加,崔鹏飞作为亲属必须回避,不然?礼部那?帮子人出题,必然会参考京中传的沸沸扬扬的十全公子试题了。

“我看得出来,你对赫连庸并没有什么恶感也没有什么好感,就是将他当一个陌生人,一直是他单方面敌视你,我相?信你的能力。”

还?有一点,赫连城没有说的是,无论是谁都不能激起赫连庸的情绪,他就抿紧了唇装聋作哑,根本撬不开嘴。

思来想去,赫连城最激烈的情绪,还?是昨天?见到?薛瑾安的时候。

“拜托了。”赫连城镇重其事地道。

“好吧。”薛瑾安完全不明白赫连庸对自己哪来的那?么多情绪,不过都已经被这么拜托了,他却看一眼也不费事儿。

事实证明,赫连城对他这便?宜义子还?是有点了解的。

赫连庸还?是在那?个偏僻的营帐里,不过今天?的待遇就和昨天?不一样了,他手脚都戴着镣铐,家具全部都撤了,地面铺的毯子也拿走了,只?能坐在冰冷的地上,冻得瑟瑟发抖,脸颊嘴唇都是白的。

他们进来的时候,常大夫也在,正蹲在赫连庸面前?苦口?婆心?地劝说他不要沉默配合讯问好好交代,他身后还?有一个拿着纸笔的士兵,只?是纸上到?底是没有留下任何字迹,

不管来的什么人说的什么话,赫连庸都只?兀自蜷缩在那?里不发一言。

直到?看到?薛瑾安进来,他的眼神立刻就盯了上去,里面的负面情绪浓郁到?薛瑾安都看明白了一部分,

“呵,你是来看我笑话的吗?看我这么狼狈你是不是很得意很开心??”赫连庸用嘶哑干裂的声音,表情讥讽。

薛瑾安闻言歪了歪头,真心?实意地疑惑道,“我为什么要因为你得意开心??”

薛瑾安从?来就没有将赫连庸当一回事儿过,他眼里从?来就没有放下过这个人。

赫连庸闻言微微一愣,随后出离的愤怒了,他整个人激动异常,骤然?暴起,他赤红着双眼,表情狰狞而扭曲,“都是你的错,都怪你,你毁了我的人生,你毁了我的一切,你该去死,你怎么还?不去死?!”

他张嘴吐出腌臜难听的词语,全是市井之中流传的脏话,根本就入不得耳。

“赫连庸!”赫连城原本打定主意回避,此时此刻也不得不出声打断,他脸色分外难看,语气严肃的警告道,“你不要再污言秽语不识好歹,你”

赫连庸却已经完全不管不顾了,提声音尖锐的打断他的话:“你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吗?你真正属意的人就是他吧!”

“明明我才是你的徒弟,我才是你的义子,所有人都说我会?传承你的衣钵,我会?成为西北军的下一任统帅,是西北军的小将军……可是结果呢?你对我从?来都不满意,只?会?夸他,夸他事事都做得比我好,说我不如他……”

“你们私底下说过多少次,如果选中的人是他就好了,不是吗?我全都听到?了!你既然?根本就不想要我,又为什么要收我为徒?最后还?要认我为义子……”

“还?有庸这个名字,你给我取的这个名字,多么可笑啊,一开始就觉得我一无是处,又到?底为什么选中我?将我捧上高高的云层然?后任由?我摔下来粉身碎骨,你想看到?的不就是这个吗?那?我摔给你看好了?你现在满意了吗?”

赫连庸将发生在身上的所有一切都批判了一遍,怪天?怪地怪一切,最后还?喊道,“无论我多努力,你们都看不见,我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全都是被你们逼的!”

他一通发泄完之后,营帐里只?剩下他呼哧呼哧喘气的声音。

赫连城沉默地看着他,眼眶也红了,却终究什么都没有说,只?是退开了一步,将空间让给了薛瑾安,表明自己遵从?律法回避的姿态,让出了所有主动权。

反而是常大夫,他站了起来表情很冷的看着赫连庸,他心?中翻涌的愤怒失望最后都只?化作一句,“不是你大声你就有理,从?来就没有人对不起你,如果不是赫连城,你早就死了。”

常大夫给赫连庸调养过身体,他是最懂赫连庸当时到?底是什么样的状况,如果不是被赫连城收为徒弟带在身边,他根本就活不过这个冬季。

“哐当”一声,常大夫将袖子藏着防身的匕首丢在地上,说起来,这还?是上次他被赫连庸阴过之后开始养成的习惯。

常大夫语气冰冷,“既然?你觉得我们都错了,那?么你就清清白白的走吧。”

赫连庸看着泛着寒光的匕首,瑟缩了一下肩膀,不可置信地道,“你要我自裁?”

“我知道你不敢。”常大夫轻蔑一笑,“你若是真的捡起匕首把自己捅死了,我倒还?高看你一眼。”

常大夫直到?这一刻都还?是带着几分仁慈的,他知道如果赫连庸现在就死了,反而是最痛快的,往后过得每一天?都会?比现在痛苦。

赫连庸敢死吗?甘心?吗?当然?是否定的。他也想要硬气一次,可是他伸出的手到?底停在了半空之中,仓皇的收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