溥老爷子拧着干瘦的脸颊,反应了几分钟才搞懂溥跃在翻什么旧账。
因为十几年前自己那个水性杨花的妻子和人私奔后,他一个大男人带孩子不容易,所以从初中开始,他就和溥跃达成共识,每个月都给他三百块的固定零花钱。
早点中饭他都不负责,就让孩子自己拿钱出去买着吃,晚上他下班,父子俩才能在家吃一顿凑合着像样的。
但这些都是溥跃没离家出走之前的事情了,他都离家出走了,他还到哪儿给他钱去?这不是胡闹吗。
“妈的,我欠你的?你跑的时候都十六了,再说,你赚的钱不比老子多的是,你缺那三百块钱?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多能赚?老子养你养到十六算不错了,我没跟你说过?我十六岁时候都开始往家里交钱了!”
“你爷奶连细粮都不舍得给我吃。”
老人的脸因为激动而显得通红,那些充血的皮肤逐渐饱满起来,像是病痛的最佳伪证,也就是吵架的时候,溥跃才会有种错觉,他爹的病是装的,其实他身体根本好好的。
“我是你爹!我生了你你就得管我,法律规定的知不知道?”
法律怎么规定的溥跃不知道,但他年轻的眉头微微舒展着,整张脸上的五官都显得很执拗,狭长的目光里更是带着一种少年般的偏执,因为专注所以眸子像雪豹一样发亮。
他还是一字一句地说:“生我的人是我妈,你只负责那几秒钟。”
“当时我问你为什么不拿出钱给她治病,你说你要把钱留给我,你说养我要花不少钱,你没有多余的可以给她。”
“但是你之后也没给过我。”
“我的地址你有,银行卡号你有,后来微信也能转账,可是你一次也没给过我。”
“所以你没资格教育我今后的路该怎么走。”
在近十年的岁月里,这还是第一次溥跃说出他们两个人决裂那天的事由,他爹眼神中本来还冒着熊熊的火苗,此刻像是被人一盆冷水破灭了一样重新阖上了眼皮。
面上的潮红消退下去,那种蜡黄的色度重新爬满老头的面颊,他薄薄的两片嘴唇喏嗫了一阵,才无力地反驳着:“我是为了你好,我是你爹。”
“她跟野男人跑了,你倒是念着她的好,我养你到十六,你怎么不念我的好?溥跃,你不孝。”
就为了这微不足道的他都忘了的三百块,他儿子竟然记恨上他了。
多荒唐! ⒑③2524937
不要以为言语没有力量,起码在溥跃这里,“不孝”两个字真的很刺耳,就像是针扎进指缝一样让他难以忍受。
他一下子站起来碰倒了板凳,今天要吵的架虽然迟到,但还是来了。
溥跃分贝放到之前的两倍之大,还有些嘶哑的成分,“我怎么不孝了?我可是花钱了,我花钱让你手术,又花钱让你住这儿,我没让你死!”
第0018章 姜确实是老的辣,坏人老了能成精。
是啊,已经死掉的人可没办法在这里跟溥跃争论,他为人子到底是不是孝顺。
至于谁死了,两个人心里都跟明镜似的。
老爷子梗着脖子还没想好下一句骂他什么祖宗,溥跃就从病房里风风火火地走掉了。
801里的房间里只剩下老爷子几乎听不到的呼吸声,还夹杂着一点,像是哽咽的动静。
老头干枯的眼圈还没彻底变红,溥跃又从门外重新快速走进来了,身影直冲着床头柜上他的摩托车钥匙。
手指勾起枪银色的钥匙串,他连带也把那包油炸糕拎起来了,虎着一张好脸说:“不吃是吧?不吃以后也不用给你带了。我废那劲。”
“不带就他妈不带,你以为我爱吃!早吃腻了,要不是佩佩愿意吃,我早给你扔垃圾桶了!”
呦,从小到大,溥跃根本没听过他爹叫一声他的小名,这会儿才来疗养院几个月,就把人护工的叠字都称呼上了,够亲昵的。
不知道还以为赏佩佩才是他爹的亲生女儿呢。
有点脑子的谁不知道人家护工是拿钱才办事,赏佩佩连自己的亲爹都不管,要不是因为他溥跃出了钱,她能管他个臭老头?
老了老了脾气还这么烂,快死了还不肯给嘴上积德。
溥跃单眉一挑,直接把两包炸糕一个完美抛物线扔生活用品垃圾桶,转头还没完,阴阳怪气地问他:“是吗?成,那您通知您那个佩佩,以后想吃啊,回家自己做去!我还不伺候了!”
“你个王八羔子!畜生东西!”
懒得跟他爹解释王八羔子也是王八下的,畜生往前数也是畜生的崽子,他老人家这是骂了他自己,溥跃临走前又转了半边脸,贱不拉几地转着手里的钥匙问:“怎么,今天你的好护工怎么不在岗啊,别是让你给烦跑了。”
“还真拿自己当香饽饽了,劝你和外人说话尊重点儿,回头这医院不收你了,我给你送哪儿去啊?”
“放你娘的狗屁!”老头自己个把床放下去,眼圈也不红了,再度生龙活虎地吼:“人家姑娘经人介绍相亲去了,像你,看你这德行到死也娶不着一个媳妇儿。”
“你不能耐吗,我看你还不如我呢。”
溥跃一听说赏佩佩去相亲,气又顶到天灵盖上去了,他耳膜轰隆,再度走回来掏出手机,“我娶不着媳妇儿?那是我不想找,追着我跑的姑娘能绕地球一圈儿。”
“看见没,这个漂不漂亮,今天还约我出去吃饭呢!专程从蓟城坐飞机过来和我吃饭!”
“你还和我比!你算哪根葱!”
溥跃手机里的对话框一闪就从他爹的面前挪开了,老头激动地鲤鱼打挺,想乐但又要绷着劲儿,直接从床上爬起来诈他话里的虚实:“你少吹牛。有人能看上你?还约你吃饭,我怎么不信!”
姜确实是老的辣,坏人老了能成精。
溥跃身上一把火烧得眼白都粉了,这年轻的粉眼都快翻到房顶上了,并没听出来他爹这是在用激将法,他确实是气糊涂了,当机立断给备注为“十一月改川崎(女顾客)”的姑娘回了个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