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久病成医,溥跃这几句架吵得非常有水平,他像是野路子的心理医生,不管赏佩佩允许不允许,直接把她心里最隐秘的想法全都拆开了揉碎了摊在她面前给她看。
针对溥跃的质问,赏佩佩分明可以对他冷面无情地再接一句假话,告诉他她就是铁打的,但在溥跃滚烫的眸光下,她固若金汤的面具化了,她胆怯了,她不断吹气的气球被戳爆了。
下巴无意识的上下颤动,启唇张嘴,话未出口,有泪花先从眼角翻涌出来。
溥跃握着拳头,就这么死死地端详着她的脸,他像是豪赌了几天几夜的狂热赌棍,他倾其所有,要赌赏佩佩嘴里的那句话。
这段感情他可以不要了,但他看不惯她这么浑浑噩噩地活!
一刀而已,只要手稳,下一秒赏佩佩就可以斩断他们之间的关系,给自己一个解脱。
气话罢了,溥跃不会做无畏的牺牲,只要她肯从这段关系抽身,溥跃没理由再去填补赏岳林的贪婪。
可蜜糖化了,美梦醒了,她站在悬崖峭壁上看着那朵由她亲自浇灌滋养,濒临枯萎的花,却仍然舍不得将它揪下来扔掉。这些日子很短,但溥跃带给她的心跳和情动,像是四面八方的网,彻底将她蚕食干净了。
没有了溥跃,她的生活不会更好。
海啸般天摇地动的爱情是互通的,她和溥跃一样,已然成为了爱情的俘虏,好像由风月主导的,行尸走肉的痴人。
谎话到底还是没说出口,赏佩佩没有否认两个人在一起的时光是快乐的,良久后她兀自避开溥跃的目光,说了一句投降般的软话。
“囊性肾病。”
“什么?”
赏佩佩扭头用手指抹掉了下巴上的水渍,再转过头来时像是看天下最蠢的白痴一样看他叫道:“赏岳林不是脑癌,他确诊了囊性肾病,需要做移植手术,你给他二十万也没用,他要的,是我的肾!”
第0128章 一更
话毕赏佩佩拎起自己在床边的外套和提包就往外走,一眼也不想看到溥跃,她渴求冷静,再与他共处同一个空间内,她怕自己会像般个泼妇般一哭二闹。
饭厅里的泡面已经失去了最佳赏味期,在温馨柔和的灯光下无人问津。
空气里还有家常味道的香气,地上还有溥跃打包了八成的行李箱。
她想跑,可溥跃不肯。
他锲而不舍地跟在赏佩佩后面抢她手里的衣服,抢完了衣服又扯她的包,可是这一次他不可能像小时候一样用蛮力撕烂赏佩佩的书包,最后急的没办法,只能用后背堵着大门双手撑着门框拦住她,表情生硬蛮横,像个正经的地痞流氓,“你说清楚行不行,什么叫要你一颗肾,你怎么知道他不是脑癌的?”
眉头燃起一层浮着的猩红,溥跃不可置信地抛出十万个问什么,“他们找到你了?不是答应我说签完协议就不会再纠缠你了吗?”
“凭什么你出肾啊,医院不是可以登记配型吗?怎么他俩肾都不能用了,那囊性肾病还传染吗?再说不还有你弟弟吗?男的和男的不是更好移植吗?”
赏佩佩咬着牙不吭气,溥跃干脆让开了大门让她走,错身地时候冲她来了一句吗,“你不说是吧?那我去替你做配型。不就是肾吗,我的好用,我给他。”
赏佩佩本来还准备着用力踩他的脚,让他好狗别挡路,可下一秒一听这话心疼得不得了,她面上那点力挽狂澜的冷静已经彻底兜不住了,关乎身体健康,这已经不是二十万的问题了,溥跃简直是要用自己的霉头逼死她。
忍无可忍,赏佩佩回过身“哇”一声就哭了,衣服和包全都掉在了地上,赏佩佩一边哭一边锤打撕挠他的肩膀和脖子,声音断断续续地从嗓子里挤出来,就跟猫被踩了尾巴那么疼,她根本顾不得自己的脸面和气度,满面狰狞和胡闹:“我不出,那你凭什么出?你不许出!”
“我家的事,我怎么管不着?二十万你不许给,配型你也不许做!”
“你听到没有,我不许你做!”
二十万不行,一颗肾更不可以,不知不觉中,她心中的天平竟然已经倾斜得如此绝对,她原本荒芜的感情像是潮汐的大海,足以将她兜头溺死。
“你不是喜欢我吗?”
“你要是喜欢我,你就你发誓,你发毒誓!”
赏佩佩发了疯,歇斯底里的胡言乱语没有任何道理可言,她在他怀里扑腾,就像是大街上蛮不讲理依仗着发脾气朝着父母要玩具的小孩。
溥跃抱着她身体的大部分重量,那么小一只,就让她锤,也让她打。
赏佩佩锤得那几下并不重,但他是真的疼,他不心疼自己的钱,也不心疼自己的肾,但他心疼赏佩佩为他掉下来的眼泪。
他发誓想让她过上每天都笑的生活,可是他又把她弄哭了。
他明明想做点好事,却总是弄巧成拙。
看似简单的恋爱题真的太难了,比他们曾经在生活中接受的任何测试都要布满荆棘,世界上根本不存在偶像剧中的满分浪漫,这断层冷漠的钢铁丛林中,每个人都是特立独行的个体,他们背着一身的旧疾和暗疮,冷漠自私又热忱怜悯,硬币的正反面,更像是一早就破碎的拼图,怎么磨平了自己去拼凑,好像也组不出一副皆大欢喜的结局。
爱越真挚,越折磨人,不受人心掌控。
童话故事里人鱼公主的泪珠是珍珠,那赏佩佩的眼泪就是岩浆,一颗颗滴在他身上,能把他那点心肝肺全都烫熟了。
刚才溥跃吼得有多硬气,现在怂得就有多像个三孙子。
他脸上的冷和硬都变成了天边的云,像夜路上的雾里掺了沙。 ⑨54318008
粗糙的指腹试图抹掉她眼角的泪,反而在粉白的皮肤上留下一道剐蹭的红痕,一开始赏佩佩还嘶吼,后来只有一双凄凄的眸子凝着他,一下下掉泪。凄惨得不像话。
溥跃抱着哭泣的赏佩佩手足无措,最后只能借她靠着自己的胸膛,一下下拍打她的肩膀。
“我发誓。”这三个字是从喉咙里冒出来的。
“听你的。”则是从鼻息中飘出来的。
随着他的迁就,两人看似亲密的拥抱之间多了一道看不见摸不到的隔阂。
溥跃再一次在赏佩佩面前妥协了,虽然这种妥协是违背他意愿的。是赏佩佩哭着讨要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