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天然的植物,只能与一种人为赋予的意义相捆绑吗?”
紧接着,母亲将铁铲的手柄递到我面前:“我累了,你来挖一下。”
将手中的花束放下后,我接过铁铲,颇有些讶异于母亲的臂力。我一边继续挖,一边瞥见母亲点燃了一根烟,这是她和父亲在之前都没有的习惯。
“当初阿览延第一次递小纸条给我,让我去学校的生物园见面时,花圃里的忍冬花就开着。”
在不太习惯的烟味中,我听到她这么说道。
这倒是他们从未和我提过的浪漫史,我刚在斟酌,是要表现出欣喜感动还是悲伤慨叹,她已经将烟头随手丢到了我在挖的坑里,又说到:“只是我以前都没找到机会问他,后不后悔递过那张纸条,以后也没有机会了。”
我小心地用松散的土盖过那枚烟头,母亲随即将忍冬藤带着土壤的根部用力按进了坑里:“你动作太慢了,把铲子给我。”
一时间我们都没有说话,直到忍冬被种好,母亲把铁铲放下,长舒了一口气:“也不知道能活多久。”
“以后我会经常来浇水的。”
“不,你有更要紧的事情要做。”
“也没什么要紧的,或者我可以请人来……”
“好好听我说话。”
那双被我继承的绿眼睛直勾勾地望着我,像是要透过我的皮肉审视我的心灵。我明白母亲是认真的,于是只能在这目光的重压下点了点头。
正在这时,我注意到母亲背后有什么深蓝色的光芒一闪而过,她仿佛毫无察觉,只是继续望着我,又像透过我望向什么未知的事物,然后开始讲述起关于她和父亲的,我从未发现的另一面。
“你之前应该好奇过,为什么我侍奉真神的事从未被人怀疑,这都是因为阿览延的掩护。我与信众的接触早在你出生以前,阿览延也知道这点。但是,他没有阻止或跟随我的行为,只是说他会想办法保护我的,但为了不让外人看出端倪,他和我最好保持一种旁人一望即知的,只在表面上举案齐眉的疏远。因为他的这段话,我才最终决定嫁给他。我们第一次在家中争吵时,你三个月大,我感受到了在他身后有着不洁者窥视的目光,因此出言提醒他,他先是觉得我神经过敏,后来他大喊道,既然觉得被偷窥,那干脆把戏演到底,想怎么吵就怎么吵吧,我打碎了一只花瓶……之后就发生了你记忆里的一切。”
直到这时,我才终于被告知他们多年来争吵的缘由,同时我也明白,他们那么多年来对彼此不满的宣泄,除了母亲口中的表演,多少也有假戏真做,顺水推舟。毕竟他们选择的事业、道路和生活,决定了他们必须口是心非,必须戴上一层又一层彼此矛盾的面具,到头来在层层面具下,或许早已没有了最初真实的面孔。
“后来,我和信众与真神的联系越来越紧密,阿览延也进入了政治的核心。我能感受到,在黑暗中窥探他的目光越来越多,于是选择和他保持距离,即使方式有些激烈和戏剧性。我不确定这对于他给予的掩护起到了促进还是阻碍作用,至少他做得确实不错,我一直都是安全的……总而言之,他虽然一直身在樊笼里,其实比谁都向往和珍惜自由。”
最后一句话令我精神一振。我非常确信,这是素来高傲的母亲对父亲最高的评价,之前从不曾有过,之后也不会再出现。虽然这句话作为母亲这一长段叙述的结尾有些突兀。
母亲似乎看出了我的怀疑,于是问道:“你是不知道我说的‘自由’是什么吧?”
“的确。”
“真神的事业,就是让全杳重获选择的自由。”她抬起手,向我展示她手上一枚我没见过的蓝宝石戒指,“我们被旁人称为蛇瞳众,因为真神用以示人的形象,是一只深蓝色的蛇瞳。你或许知道,莽州巫女月耶曾经与芸交涉,依靠绝地天通暂时延续了杳的存在,在她的身边,就有一只深蓝色瞳孔的灵蛇修行。比起妥协的月耶,真神必将拨开所有谎言的迷雾,让所有人都拥有了解真相的权利。”
还没等我依靠自己的历史知识消化完这段话,母亲已经收回了手,“算了,现在也没时间讲清楚了。总之你要知道,最后检查失事飞机的负责人,就是你的父亲。他在最后选择做一个英雄。”
“什么!”我立刻紧张地四处寻找摄像头的存在,母亲摇了摇戴着深蓝戒指的手,“不必担心,我已经用真神的力量处理掉了。不过时间不多了,等下我也要彻底离开南缁了。”
我联想起刚才的蓝色光芒,只能选择相信她的话,但还是忍不住压低声音:“所以,妈是要把我带走,一起去侍奉那位真神……同时给爸爸报仇吗?”
“不,你必须留在这里,留在帝国政府内部,这才是真神给你指出的道路。”
“你意思是让我取代父亲,做新的保护……”
“伞”字还没说出口,深蓝的光芒又出现了,而且比之前更明亮,让我被刺得忍不住也闭上了眼睛。等我再睁开眼时,母亲已经消失了。
只有忍冬藤上的叶子在风中轻轻摇曳。
上一篇提到的永恒号和飞机都出现了!原来从莫遮父母(and先皇?)就已经开始对忍冬戒和天道、神的探寻了,前文所有的谜底在终章被一点点揭开,最后呈现在读者面前的会是怎样的真相呢?越来越期待了~
呜呜呜我尽量不辜负期待(′;ω;`)
莫遮(三)
在我的陛下登基以前,我与她已经见过三次面,其中第一次见面是最重要,最戏剧性,也应该是最吸引你们的。
那次宴会在避暑山庄中举行,而我刚拿到南缁大学的录取通知书。在晚宴上,我远远地望着这个年纪比我还小,化着精致的妆容,被包裹在华丽的鱼尾裙里的女孩,不能免俗地想起了“像人偶一样精致”的比喻。
国宴上的菜肴向来和君主及诸位官员的例行讲话一样,看似迎合与照顾所有人的需求,实际上没有任何让人眼前一亮的特色。不过我非常清楚,父亲选择把我带来这里,一方面当然是因为母亲对赴宴的抵触,另一方面也因为对我的肯定和历练,而历练的内容,自然不是让我当自媒体上的美食博主。
在晚餐与舞会的间隙,宾客们被允许在这座典雅的行宫内随意浏览。在靠近花园的围墙边时,我突然听到了猫叫声。
“咪咪,小心啊!”
人偶般的女孩望着围墙顶上的三花猫,试图攀上古树,结果重心不稳脚下一滑,又被我快步上前扶住了:“殿下请当心。”
“啊……请问你是谁?不过谢谢!”
“不客气,我的名字微不足道,只要殿下明白我是这次宴会合法合规的宾客就行。”我松开了手,瞥到她腰间的布料被划了一个口子,于是脱下外套递了过去,“希望殿下不要嫌弃。”
“唉,这条裙子确实太不方便了。”祝云门接过外套披上,又猛地摇了摇头,“不行!我还是得知道你叫什么!不然我怎么把外套还你!”
“多谢殿下关心,我是皇家办公室的阿览延的女儿,名字是莫遮。”
“阿览延先生啊,我听爸爸说过他!我会把外套还给你的!”
正在这时,墙上的三花猫抖了抖毛,祝云门瞬间望了过去,几乎是用恳切的声音说道:“咪咪!你饿了吧,跟我走,我带你吃东西去!”
“这是殿下养的猫吗?”
“是这里的土著猫。但它看上去很久没吃东西了。”
“殿下带有喂猫的食物吗?”
祝云门的眼神瞬间黯淡了:“没有。我之前就注意到它了,可晚饭吃的肉都加了盐,不能给猫吃的。我也只想把它带去有猫粮的地方。”
“不要紧,我有。”
我从随身的小包里拿出猫条,祝云门顿时雀跃道:“呀,我家大雪也喜欢这个味道!”
我打开猫条举过头晃了晃,立刻吸引了三花猫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