郗氏对这件事也是心怀感激:“那时真是多亏了你送来的药,还时常往这儿跑着,照看我身体。”

如今林氏不同往昔,以前两家是谁也别瞧不起谁,现在却得时时敬着,崔氏端着手中茶盏,也迟迟不敢喝,赶紧开口回话:“哪里的话,夫人娘家弟妹虽只是我家那官人的远房表妹,可陆氏族内向来是不分远近亲疏,也不曾想,竟还因此续结了一段姻缘。”

“要这么论,我们两家是早有了姻亲关系的。”郗氏不急不慢的吃着茶,“不知你家六郎如今在哪任职?”

崔氏应道:“太常寺治礼郎,唯恐高攀不得。”

郗氏也说起自个的真实想法来:“我那弟妹是个懂得孝敬的,今日林氏起来,断不能忘恩,自古姻亲最牢固,本想着与她家缔结姻缘,谁知不是已迎亲,便是已嫁人,剩下合适的也都已交换过通婚书,那时我们说起,还感叹天意,聊着便忽想起你我七年前曾有过一段不浅的交情,劳我那弟妹给你写信了。”

林氏起势,她自然也要想着娘家那边。

始终吃不上一口茶的崔氏心里已是乐开花,尚书仆射的家妹,娶了总能沾些荫光,面上却仍作出副低顺的模样。

...

桃寿拿药出来。

李妈妈接过,不自觉的看着正屋帘子吐出口气,装作无恙,赶忙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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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了姮娥院,仆妇还在想着那件事。

林却意随意翻着《诗经》,任乳母在自己脸上涂抹着从桃寿那儿要来的薄荷膏,实在是痛,便默念几句上面的诗,最后一下被戳的直嘶了声,她也没责怪,反体贴的问了句:“妈妈今日是怎么了,要是身子不适,歇息一日也是好的,你这样来侍奉,自个不舒服,我也被连带着受罪。”

“我能有什么不舒服的,倒是娘子本就疼,怪我笨手笨脚的。”李妈妈惊得赶紧收回手,好生检查了番,没什么大碍才放心,“只是刚去福梅院给娘子讨药,好像听见太太在给三娘议婚。”

“这有什么稀奇的。”林却意拿过药,自己擓着抹,“嫂嫂不是一直在给三姐找合适的世家子弟?”

李妈妈点了句:“绥大奶奶不在那儿。”

林却意听见,双目圆睁,顾不得再抹药,下榻就要往外走,照顾她的妈妈连忙喊外头的侍女拦住:“娘子这是要去哪里?”

“这关乎三姐的下半辈子,自然是要去太太那儿。”被拦住的林却意回头,一张脸气得鼓起,“妈妈这又是做什么。”

她是不信那个母亲能给三姐寻什么好亲事的,建邺内的诸多宴会都不参加,如何能认识那些好儿郎家。

李妈妈拿上氅衣,三两步便走过去:“娘子去又管什么用,太太还能听你这个女儿的?这一去搅和,让太太丢了脸,落得个忤逆尊长的名号,还挨罚挨骂不说,又哪里能真正帮得上三娘什么?娘子也该知道,莽撞行事害人害己。”

心中一着急,林却意不耐烦的系着结,倒也听进去了几句话,扔下一句“我去找嫂嫂”。

李妈妈叹了口气,三娘她也只能帮到这里。

从前府里过得艰难,要再嫁个不好的,一辈子真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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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长一段游廊,林却意连走带跑的穿过,人刚到正屋门口,话已急哧啦咧的喊了出来,慌乱之下却又不乱条理,来去龙脉都说得一清二楚:“嫂嫂不好了,太太在给三姐议婚,是照顾我的妈妈去福梅院讨药时听到的。”

屋内的玉藻听见,赶忙走去打起帘子。

来到里间后,林却意氅衣也没解,喘着气道:“嫂嫂,太太为三姐议婚这事你可知道?”

仙鹤才只绣了几片羽毛,宝因听到这声问,茫乎摇头,很快又细细思量着前面那一大段话...议婚...吴郡陆氏?

最后一个没注意,急得指尖被针刺了下,血滴落下去,化成了鹤头那一点红,她也因此冷静了下来,吩咐人进来为自己梳妆穿衣。

玉藻也懂事的拿上雀纹凤毛的大氅给女子披好。

“沈女医要是来了,你叫她先坐会儿。”宝因系着胸前两根氅衣的绸带,有条不紊的吩咐下去,“只是不知我何时能回来,要是太久,你给些通宝,好生吩咐人送出坊去。”

玉藻弯腰将氅衣理了理,更好的笼罩住宝因身子,她心中也明白婚姻之事对女子的重要,更不愿拖后腿,沉稳应答:“大奶奶放心就是,微明院有我照看着。”

要走时,宝因嘱咐屋内另一个人:“六娘你也在这儿待着。”

这样的事,终究不好让她一个在室女掺和进来。

林却意不敢给嫂嫂惹麻烦,乖乖点头。

最后只有红鸢跟着女子一同去了。

一路来至福梅院,宝因立在院门前,抬头望了眼这牌匾,又打量着那株梅树,而后垂头提起遮足的棉裙,缓步上阶,行至槛前,猝然停下,一手紧紧扶着门框,另一只手虚捂着腹部,合眼痛苦的吐息。

红鸢发觉,小步去到近旁:“大奶奶...”

缓过来的宝因轻摇头,继续往里走:“大概是月事要来了。”

事关三娘,已到了这里,断不能再回去。

坐在门外燃炭的桃寿看见人来,赶紧迎上前。

顺着游廊绕到屋门前,宝因凝着一张脸,低声询问:“人走了吗?”

桃寿摇头。

宝因双眸微动,瞧了不远处的门帘子。

桃寿立马明白,朝屋内禀道:“太太,大奶奶来了。”

不等里面的人说话,宝因已迈步入内,手上解着大氅系带,开口便是不同寻常的亲昵:“姨母来了,怎么都不告诉我的?”一面又瞟了眼站在门外打帘的桃寿,眨眼笑道,“要不是玉藻那丫头瞧见告诉我,我都还不知道姨母来了,这不扔下手中的女工便赶紧来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待尊长不孝,岂不乱了章法。”

将解开的大氅递给红鸢后,又不忘礼数的向座上妇人万福:“太太。”

崔氏偷偷瞥去,大氅脱下,便见女子穿着件边襟镶野兔毛的粉底暗纹短袄,蜜合撒花棉裙,发髻侧边有只双翅平展的凤钗,两支金珠簪子,纂心儿是蓝色珠花的珍珠排簪,再无别的丽饰。

她也是个人精,一番推脱:“我哪担得起这声姨母。”

宝因刚要开口,郗氏已冷声道:“她叫,你应着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