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1 / 1)

思绪回归,他又深吸了一口烟,才注意到那银色晚装裙的女人已黯然捂着脸离开。

“哦,赫尔曼,你真不是个绅士。”又是那轻佻而玩世不恭的语气,带着SD袖标的棕发男人走过来,给老友空了的杯子又斟满了白兰地。

0110 那女人跑哪了?

他们能在这里遇见倒并不算偶然。

1943年底,这位前华沙盖世太保负责人因搜捕和处决潜藏的犹太人和抵抗分子有力,被破格调往巴黎,在斯派达尔中将麾下执掌当地盖世太保和国家安全局工作。

数月未见,男人抬起蓝眼睛看了君舍一眼,冷哼一声,复又恢复那懒散姿态,叼着烟看向舞池。

被晾在一边的君舍倒也不以为意,实际上,他们的十年友谊自去年女孩走的那天已被克莱恩单方面打入冰点,前者甚至直接和他在华沙盖世太保总部打了一架。

想起这件事,君舍鼻子还有些隐隐作痛,他自知瞒着好友帮他女人逃跑确实有些理亏,便识趣地走开了。正走到吧台前点一杯龙舌兰,就被他们军校时的共同好友魏特曼和托尔布拉到一边,神秘兮兮地问起克莱恩的事。

“他这是怎么回事?难道他和那个中国女人的事是真的?”魏特曼悄声道。

他们今天给他带过来的女人可都是筛过一遍的,既有端庄的名媛又有风骚的演员,从日耳曼的爽朗到法兰西的优雅,总有一款适合他。

在柏林的时候,虽然他也是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好歹还会绅士地和女士们调笑两句,他现在这是怎么了?一副万年冰山,生人勿近的样子。

没有人不会对名人八卦感兴趣,就算是古板著称的帝国军人也不例外。

关于克莱恩的波兰罗曼史,在军界都已经暗暗传出了几个版本。

最权威的版本综合自某元首副官和不愿具名的盖世太保:他在华沙迷上了个漂亮的中国女人,还当情人养在自己官邸里。这被党务部部长那个疯疯癫癫的女儿鲍曼知道了,她竟然跑去华沙要把那女人杀了。

最后,那中国女人跑了,克莱恩气得差点把鲍曼给直接杀死在当场。

大小姐哪里受过这种委屈,二话不说飞回去和元首告状。元首叫来了希姆莱,希姆莱连夜把克莱恩叫回了柏林。克莱恩不知道是不是气昏了头,竟然和盘承认了这件事。元首当时气得脸都绿了,还是希姆莱左劝右保,给他象征性地停职了两个月。

后来帝国在库尔斯克战役这场史上最大的坦克绞杀战惨败,东线急需有生装甲力量,元首气也消了,希姆莱才把他打发去最焦灼的东线将功赎罪。

没想到,在那里没几个月,他就一举夺回了哈尔科夫,打了一个久违的漂亮仗。

魏特曼问君舍,一则后者是华沙的当事人之一,二者故事的后续里,鲍曼一气之下嫁给了大自己十来岁的帝国安全部第一局主任斯派达尔中将,中将负责整个法国的秘密警察工作,还正是君舍在巴黎的顶头上司。

见棕发男人没反驳,那便就是真的了。魏特曼不禁暗自感叹一句,真他妈不愧是不怕死的克莱恩能干出的事。

“所以到底是怎么动手的?我听说是要掏枪毙了她,瓦尔特却说是徒手掐脖子。”这边托尔布已经在和当事人对着精彩细节了。在柏林待过的党卫军无人不知鲍曼当年大闹军部的事,她当时把会议室砸个稀巴烂的时候他也在场。

“那你说,那女人到底有多美?她后来跑哪儿了?“魏特曼八卦之魂也熊熊燃烧起来。

活那么多年,他还真没接触过什么远东的女人,唯一见过的是几个跟着外交官丈夫后面,穿着笨重和服的日本女人,躬着腰身缩着脖子,脸上抹的粉有墙那么厚,细得几乎看不见的眼睛,他实在不能把漂亮这个词和她们挂钩。

君舍脑海浮现起女孩那张脸,一开始他总愿意把她比成小兔小鹿这种食草动物,但认真想起来,她的确很美。

除了那张脸,身材虽娇小,腿却又白又直又长,胸部发育的也不错,从男人看女人的角度比喻的话,更像是朵在清晨绽放的小小玫瑰花。只不过这玫瑰花,他怕是永远无缘得见了。

“她非常漂亮。”君舍举杯吞下一口龙舌兰。“至于跑到哪,我也不知道,说不定在巴黎呢。”他自嘲地笑了一声,对于自己一时脑热帮女孩逃走,后来回想起来,要说没有一点点后悔是不可能的,所以他并不想再进行这个话题。

“来,老伙计。”他话锋一转。“聊聊别的事,先说说你上次提的里昂女人,到底是不是穆勒将军养在外头的小情妇….”

0111 伊藤家的光源氏

和一楼那些若有若无瞟向这位战斗英雄的目光一样,在二楼靠近水晶吊灯的雅座,一双小鹿样的黑眼睛也在透过栏杆间隙看着克莱恩。

对面的日本男人还在喋喋不休着,可那些话就和风似的全从耳边飘了过去。习惯性地,她必须在桌下用指甲狠狠掐着自己才能集中精力,拿捏着迂回的明治腔,和对方聊着清少纳言的随笔集。

俞琬是在刚落座的时候,就认出他的。

那时,一楼酒吧区一阵骚动,一圈男男女女站起来正要迎接什么人,她也好奇望去,就在那个瞬间,呼吸停滞了。

那个身影,即便已过去那么长时间,即便离得那么远,她还是能一眼认出他。

他还是穿着那身军装,身姿依旧挺拔,只是比记忆中更瘦了些。

她几乎能想象他在苏俄零下几十度的冬夜里,指挥着坦克和敌人搏击,冷了就喝着白兰地,在满是机油味和汗味的空间里抽烟取暖。为了攻下一个据点能三天三夜都不合眼,这样怎么能不瘦?

手上还拿着鹰首拐杖,是腿又受伤了吗?肯定是了,毕竟他总提的,军人的伤疤是无上的荣耀。

他如今是战斗英雄,她在报纸上也看到过的,还有希特勒亲自颁授的橡叶双剑骑士十字,他之前就同自己说过的,他一定会得到这枚勋章。

所有人都蜂拥着他,男人们争相与他攀谈,女士们暗送秋波,献着殷勤。没有自己,他应当过得很好,比原来好。你看,他生来就合该是这样在人群中央的人。

鼻头一酸,心中涌起无数情绪,女孩朝着面前的男人莞尔一笑,用最后一缕余光看向那个人,似是要把画面刻在心底,随即视线收回,望向窗外。

“伊藤将军,”她的黑色瞳仁波光流转,眼角却不知为何微微泛了红,“今晚巴黎的夜色真美,就像《枕草子》里描写的春夜一样。”

“再美的夜色,也不及眼前佳人。”面前男人摩挲着酒杯杯沿,凝神欣赏着这位在异乡邂逅的本国美人,月白露肩晚礼服将她肌肤衬得如新雪皎洁,一颦一笑间,竟动人过昭和女神原节子。

“若说昨日穿和服的千鹤子小姐,是月下抚琴的紫姬,那今夜的小姐,就如在樱花中起舞的玉鬘。”

这位叫伊藤将军的男人没穿军服,他特意把位子订在角落,一身低调西装,任谁看了都不会想到,他正是当今日本空军的军令部长伊藤贞夫。

作为天皇秘密特使,这位四十来岁的中将上星期赴柏林协调德日在印度洋和太平洋战区的合作。而他此番马不停蹄来到巴黎,是为了谒见戈林,为这位盟国元帅带来大日本帝国在远东和太平洋战场最新的空军部署。

他面前的千鹤子小姐,准确来讲,应该叫军统“飞鸟”温文漪,或者说,那个曾以“俞琬”之名活在另一段时空中的女孩。

在一个星期前,巴黎地下联络站收到了一份情报,使用的加密方式与俞琬当年在柏林收到“兰计划”正好是同一个。其内容正是关于伊藤贞夫的秘访,他手上握有一则日本空军最新部署,该计划将对逆转亚太战场的僵局至关重要。

这次机会难得,他们必须拿到这份资料。

然而,作为身携机密的特使,伊藤此行一直有日本驻德使馆的武官全程随同,安保几乎无懈可击。

可是,是人就不会无懈可击。

根据温兆祥搜集来的资料,此人最大的弱点就是风流多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