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会完成的,”她终于开口,“我不会让你们失望。”
老者终于松了口气,他点了点头,声音压低。“记住,4月20号,歌剧开场后十分钟,炸药会引爆。你必须确保他在第一排,不能有任何差错。”
“我知道,叔叔。”她低声回答,攥着手袋的指尖已然发白,就好像那才是她唯一的依靠。
老者站起身,最后看了侄女一眼,里面混着疲惫、愧疚和一丝决绝,他轻轻叹了口气。“他死了,你就解脱了。”他转身离开了忏悔室。
“保重”。
索菲亚坐在冰冷的板凳上,开始轻轻啜泣,她知道,她已经没有回头路了。
她抬起头,止住泪,祭坛上的耶稣低垂着头,悲悯地俯视着她,女孩将双手放在胸前轻声呢喃:“主啊,请原谅我……”
教堂的钟声再次响起。
4月20日,这对第三帝国的人民来说,是个特殊的日子。
这是元首的生日,不但在柏林会万人空巷,在华沙,当局也会举行一系列庆祝活动。除了组织倾听元首的广播演讲、轿车巡游,还有火炬表演和阅兵。
今年最引人关注的当是柏林国宝级歌剧演员玛格丽特·克洛斯和马克斯·洛伦兹在华沙的合作演出,当晚,二人将联袂表演瓦格纳的《尼伯龙根的指环》。
届时城中名流,包括行政长官,盖世太保华沙负责人,还有纳粹当地最高军事指挥官在内的所有高层人物,连同与帝国合作的波兰贵族富绅们,都将携他们的家眷莅临盛典。
也就是在这一天,在华沙潜伏的最后一批家乡军首脑将会发起他们破釜沉舟的致命一击。
洛伦兹的夫人是个四分之一血统的犹太人,他们买通了因夫人关系而为他工作的化妆师。化妆师有八分之一的犹太血统,他将协助乔装成道具师的家乡军头目将炸药放置于舞台下方的中空结构内,在歌剧开演的第十分钟引爆。
鉴于上次刺杀失败的教训,这次炸弹的威力加了十倍,足以将整个大厅掀翻,而坐在第一排的纳粹权贵们,将会瞬时粉身碎骨化为灰烬甚至连惨叫的机会都不会有。
*历史上洛伦兹的夫人疑似有犹太血统,却因为他是希特勒最喜欢的歌剧演员之一而逃过了调查。
0083 一周年
4月20日的华沙,全城街道都挂满了红色卐字纳粹旗帜,几乎所有的标志性建筑前都张贴上了希特勒的巨型半身像。
虽然这个人的生日对俞琬来说并没什么特别意义,但今晚,镜子里的女孩也特意换上了用巴黎新来的中国丝绸定制的鹅蛋蓝晚装裙,乌发低挽,配以蓝宝石嵌珍珠星辉发饰。
因为她就要随克莱恩去观看柏林殿堂级歌唱家主演的《尼伯龙根的指环》。
高大男人身着黑色军礼服出现在台阶下,他把手伸向轻盈走下来的女孩,武装带上的军刀熠熠发光,整个人都像一柄出鞘的剑。
轿车缓缓驶过华沙街头。
“在柏林的时候,有听过他们的歌剧吗?”坐在车上的时候,克莱恩问道,他轻揽着女孩看向窗外行进的庆典游行队伍,手指正一下一下叩着皮座椅。
女孩今晚肉眼可见的兴奋,眼镜亮闪闪的:“他们单人的都有,但合作出演今天还是第一次呢。”
她还记得看洛伦兹的《特里斯坦与伊索尔德》那次,是16岁她刚跟着父亲到柏林的时候,那时,中德军事合作紧密,父亲作为委员长特使,便被安排在了能俯瞰整个剧院的外交包厢。
那是她第一次听德国歌剧,父亲曾说,德国歌剧的特点就是深沉,音乐和剧情都充满了哲学思考。她当时完全明白了即使那时她德语还不太好,但他的歌声在剧院穹顶回响,那种悲伤和渴望,能超越语言把人的灵魂都吸进去。
“…他唱到那段‘爱到死’时,我的眼泪不知不觉就流下来了不是因为难过,而是因为他的歌声真的太美了….”女孩抓着他手臂,一路上小嘴叭叭一直说个不停。
男人很少看见她这么雀跃的样子,笑着刮刮她挺翘的鼻头,偏想逗逗她。“那这回,要是再看着看着就哭鼻子,我就只能半场把你背起来抱走了。“
“我才不会,我又不是小孩子了。”女孩看着是气鼓鼓的神情,却在克莱恩含笑的注视下红了耳尖。
她内心就是个小孩子,男人摸摸她的小手。
今晚歌剧之前的序曲将会很特别,这是他和君舍那家伙联手送给元首的生日礼物,他很期待打开这礼物的一刻。
其实上了战场,克莱恩也很多年没听洛伦兹了,所以他也同样非常期待序曲之后,和女孩一起欣赏瓦格纳歌剧的庆祝时刻。
“亲爱的,这是为庆祝我们认识一周年。“
棕发男人有一双极迷人的眼睛,他凑近了金发美人的耳际,从镜子里看着她慢慢睁开眼睛,化妆台上的蓝丝绒礼盒呈现在她眼前。“请打开它吧。”
男人嘴角噙着她再熟悉不过的慵懒笑意。
索菲亚双手微微颤抖,一年了,整整一年,这一年过得实在太快,连她都快不记得自己正是在去年4月20日,那个恶魔的生日那天,在华沙各界庆祝宴会上,“邂逅”的君舍。
她并不是什么富商遗孀,在这之前,她是华沙大学德语系的学生。她自幼父母双亡,是叔叔抚养她成人,叔叔是本地颇有名望的律师,故而物质上,她从小也算衣食无忧。
可在叔叔家里,她仍是寄人篱下,叔叔对她好,可婶婶在有了自己的孩子后,对她日渐冷言冷语,她的目光总像把钝刀,无声切割着她毕竟,她算是一个外人。
她早习惯了在餐桌上沉默,在家族合影里站在边缘,在堂弟妹的欢声笑语里,当个安静的背景板。
不出意外的话,她打算在大学谈一场恋爱,或者在舞会上寻到伴侣,找个可靠的丈夫,寻到毕生的依靠,组建一个不必再小心翼翼的家。
可这一切平静的生活和计划,都在1939年德国人侵略波兰那一天打破了。
她记得在他们所谓的“闪电战”里,华沙遭到轰炸,她当时在上课,躲到教室的课桌底下才逃过一劫。她更记得,回到叔叔家时看到的景象那里已经被夷为平地,她看到披头散发坐在废墟上恸哭的婶婶,还有的堂弟堂妹的已经残缺不全到她差点认不出的尸体。
婶婶在这次轰炸之后,就时而清醒时而糊涂,时哭时笑,而叔叔在波兰被占领后,因拒绝成为当地精英阶层中的“合作者”,被纳粹逮捕准备送往达豪集中营。
幸好那时,一位投靠德国的波兰民兵看守曾受过他的帮助,他才得以找机会逃脱。
在那之后,叔叔不再是风度翩翩的律师,他成为抵抗组织的成员,过上了在阴影中行走的生活,而失去了生活来源的她,被迫中断学业,辗转打零工求生。
直到那天,叔叔突然找到她,和她说,或许她可以帮他们做一件大事。
0084 和他一起死
为了这件大事,她需要牺牲名声,牺牲身体,巧言卖笑,成为“纳粹的婊子”。她开始涂猩红的口红,描妩媚上挑的眼线,烫波浪卷的头发,穿着紧身而性感的衣服,在高跟鞋上摇曳生姿。
在男人那些黏腻露骨的注目礼里,她才知道,原来自己还能那么漂亮,漂亮到玩弄男人于鼓掌。
后来,他们让她接近君舍,那位令人闻风丧胆的,凶狠阴毒的盖世太保头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