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1 / 1)

激烈的进行曲又把利达飘远的思绪拽了回来,她看到文医生把杯子给砸碎了,棕发男人嘴唇开开合合,接着,忙着擦裙子的她又撞到了头。

利达甚至觉得自己额头也隐隐作痛了。

她亲眼见过的,文医生给发酒疯的醉汉缝合伤口时眼睛都能眨都不眨,可此刻,那位先生一句话,就让她狼狈成这样。

楼下像是在上演着默剧,男人递给文医生手帕,却被那个金发军官截住了,她看得到那军官的眼神,冷得当她都瑟缩了一下。

女孩低头看着牛奶杯,那腥味突然让她难以下咽了。

她今晚见了太多他在女人里被众星捧月的样子,贵妇们的扇面像孔雀开屏般在周围晃,原来他也会让女人害怕吗?

还是…只有文医生害怕她?

利达按住心口,那里和乱麻似的,君舍是好人,文医生是好人,他们都是上帝派来...

当她又抬起头来的时候,男人已经走开了,水晶吊灯的光落在他微眯的棕眼睛里,他在笑吗?可这个笑,让她起了鸡皮疙瘩,太熟悉了就像她第一次登台时,台下那个用目光剥她裙子的老银行家。

而这时,男人忽然抬了眼。

利达仓皇退到了阴影里。

“巴黎是毒蛇窝”,他的低语在耳边炸开来,在他们西西里口口相传的老故事里,夜莺总被会蛇的眼睛蛊惑,直到被吞吃入腹都还唱着歌。

如果巴黎是毒蛇窝。那楼下黑制服的影子不就是…

不!她摇摇头甩开这个念头,君舍怎么会是蛇呢?

是他把她从贫民窟的霉味里捞出来,是他给她带来好吃的覆盆子挞,是他每次来都会给她带漂亮裙子,他还会给她梳头发,说像远东的丝绸一样顺滑。

离开西西里那天,老修女把圣母像塞进她手心:“上帝的恩赐有时裹着撒旦的糖衣”,她当时就不懂,就像现在不懂为什么上帝派来救她的两个人,一个在发抖,一个在微笑。

在君舍离开没多久,余下四人的奇怪气氛又被一道中气十足的声音打破了。

“啊,小赫尔曼,小赫尔曼,你也来了,你也来了,快过来。”

俞琬循声望去,是个留着普鲁士八字胡的高大军人,他看着六七十岁,可腰背比在场很多年轻人还挺直,一双灰眼睛不怒自威,老人手上拿着权杖,猩红领章上绣着矢车菊,周围簇拥着一群右胸上有鹰徽标志的国防军高级指挥官。

能在这如此亲昵地称呼克莱恩的,全巴黎恐怕也只有一个人,德国西线总司令伦德施泰特。

这位祖上从军史可与追溯到腓特烈大帝时代的容克贵族,是当时最有威望的元帅之一,如果说现今军中还有什么人能称为“容克最后的活化石”的话,他当之无愧。

当然对于克莱恩来说,他还有另一层身份,他是和老克莱恩将军的挚友,两人从孩提就在一起玩耍,后来又一同入伍,这份跨越半个世纪的友谊让他自然而然成了克莱恩的教父。

尽管这个年轻人选择了一条让整个家族都皱起眉头的道路加入纳粹党卫军,但作为教父,伦德施泰特的目光始终未曾离开过他。

1939年,在老元帅领导南方集团军群碾过波兰平原的时候,以上尉身份初上战场的克莱恩,就带着他的坦克连,以钳形攻势率先撕开华沙外围防线。

不得不承认,这小子虽然干了不少让他父亲恼怒的事,但也确实继承了普鲁士军人最纯粹的进攻本能。

0165 教父(2700珠加更)

在那之后,克莱恩的名字一次次出现在战报中:西线战役,他的装甲营迂回突袭,在马奇诺防线的侧翼撕开缺口;基辅会战,他指挥的突击群俘虏了数万苏军;再到近两年,从冰天雪地里救出被围困的梅耶战斗群,到哈尔科夫反击战中率领装甲掷弹兵夺回据点……这个年轻人似乎总能重现老克劳塞维茨《战争论》里的教科书式的指挥艺术。

在柏林总理府的授勋大厅里,伦德施泰特也一次次看着这个年轻人胸前增添新的勋章:骑士铁十字勋章、橡叶饰、双剑饰……

要说有什么遗憾的话,当然是这位最值得他骄傲的年轻一代他竟舍弃了父辈世代效忠的国防军,而要跑去投身于那个“波西米亚下士”的私人武装。

在他看来,真正的军人应当远离政治,而只忠诚于国家与军队本身。

不过这丝毫不妨碍他在一见到这孩子时,都要以教父身份见缝插针引导他:国防军才是容克们的正途归宿,当然,这也包括让他认识和结交一些同样优秀的年轻国防军军官。

例如,来自空军的王牌约阿希姆·冯·利希霍芬。

两人面对面站定,一个行纳粹举手礼,另一个则行国防军礼,一样的干净利落,老元帅满意地点了点头,显然对这两位帝国最杰出的年轻军官的初次“正式会面”颇为欣慰。

可惜他并不知道,这早已不是他们第一次“认识”了,就上个月军官俱乐部后巷,这两位帝国精英像街头混混般扭打在一起,此刻他们脸上挂着得体的笑,眼神却在交汇瞬间短兵相接。

“久仰大名,克莱恩上校。”几个词像从冰窖里捞出来的。

“彼此彼此,里希霍芬上尉。”

老元帅当然没注意到那些暗涌的敌意,这位以古板严谨著称的老容克,此刻还沉浸在一种感叹后继有人的愉悦里呢。

他也完全没发现站在阴影处的俞琬魏特曼那群军官的背影和簇拥着元帅的人群,将她巧妙地从老元帅的视线中隔绝开来。

而和所有热心过度长辈一样,老元帅很快把闲聊的话头转到了对适婚年龄单身军官的终身大事上:“你们也到了成家的年纪。”

他用权杖敲敲克莱恩的背:“小赫尔曼,特别是你,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尤尔根都能骑马了,怎么,难道真要和坦克过一辈子?”接着转头看向了约阿希姆。

虽然他还是个小孩,但于公,现今不成文的条例他也知道,帝国为鼓励纯正雅利安人繁衍后代,尽早结婚生子的军官会在晋升上大有优势。

于私,这个所有兄弟都死于一战的老人知道,战场上生死难料,早日结婚留下子嗣,至少还能给家人留个念想。“还有你,小孩儿,有没有看上这儿哪个日耳曼姑娘,我找人帮你介绍。”

正剑拔弩张的两个人同时怔了怔,神色又都有些复杂。

就在空气陷进一种诡异的凝滞之前,克莱恩挺直腰杆,军靴脚后跟“咔”一声并拢了:“谢谢您的关心,不过我已经有女朋友了。”

想不到千年铁树也有花开的时候,老元帅的眉毛几乎要飞进发际线里了。这个整天泡在装甲指挥车里的战争机器,居然不声不响地有了对象?

难不成,是那些整天只知道喷香水穿时装的法国女人?伦德施泰特知道不少在巴黎的帝国年轻军官都被她们迷得晕头转向,在这晚宴上也几乎是人手一个,可那些人哪比得上他们日耳曼女人,银发老人吹了吹八字胡,沉声问:“哦?是哪家的?”

就在这时,一位少将参谋突然小跑冲进人群,附在手握权杖的帝国西线总司令身边耳语。

这是关于侦察机拍摄到大量盟军坦克在法国北部加莱地区集结的报告,情报部门也同时侦测到大规模无线电通讯,参谋部有理由相信,盟军正准备在当地登陆。

伦德施泰特随即拍了拍两人肩膀,面色肃然地离开了,身后旋风般跟着一队副官和参谋。

而这场被盟军称为“坚忍行动”的骗局,此刻才拉开帷幕。那些出现在加莱海岸的“坦克集群”不过是充气模型,而“舰队”则是由木头、橡胶战舰和货轮组成的,这一切,都是为了将德军的精锐部队钉死在加莱,为日后真正的登陆铺平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