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现在,虽然看到了南云凉介,但林千秋也很难从他那看起来还算平静的神情中猜出,他是不是想要和自己分手。至于现在直接去问,那也不可能....灵堂上的气氛是很肃穆的,根本不可能搞这些。
林千秋最后只是对南云凉介轻轻点了点头,然后就和林美惠出去了。出去之后,林美惠直接就回家了,林千秋倒是选择了留下不是最亲的亲友,一般不会留在灵堂那边,但荻野宅这边也会给没有立刻就走的客人准备落脚的地方。
林千秋就在这样的待客室喝茶,其他零零散散的客人因为也不认识她,倒没有人主动打扰她。
之后就是等待了,其实林千秋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等到南云凉介,她也会忍不住想,他们有这样的默契吗?但即使是这样,林千秋也选择了默默等待。这既是因为一股无来由的信念,也是因为除了等待,她其实也做不了别的。
而不等的话,她实在不甘心!
就在林千秋默默等待的时候,南云凉介也终于找到机会,暂时离开灵堂去找她了从这一点来看,他们还是有一点默契的。
但注意到南云凉介动作的荻野爱子也找了个理由跟了出来,并且追上了他,生硬地问:“凉介,你去哪儿?为爸爸守灵这样重要的事情,难道你也要三心二意吗...天啊,已经够丢脸的了,大家都知道荻野家出了一个不孝子,现在还要更丢脸一些,让人说你连灵堂都呆不下去?”
南云凉介很平静:“如果过继就要被称为不孝子,那日本的不孝子也太多了,就连良雄哥也要是不孝子了...所以这根本不重要,如果爱子姐你只是想要指责我,并不需要找这样的借口。”
南云凉介一直是一个聪明而敏锐的人,很多时候他不点破,不是因为看不出来,更多是因为懒得计较,又或者不想让别人太难堪。
‘良雄’就是过继到荻野家的那个青年,他很早就跟随南云凉介的父亲学艺了,南云凉介也是从小就认识他,一直都是叫‘良雄哥’的。
荻野爱子被南云凉介说中心事,有些恼羞成怒起来,只能更加尖刻地说:“还真是伶牙俐齿啊!这就是所谓的一样人进一家门吧,你就和你的那个小女朋友一样...明明最卑鄙的是你们,不负责任、只顾自己开心,糟糕的新一代年轻人...却还能脸不红心不跳地怪罪到别人!”
“你去见了千秋?”南云凉介的脸色一下变了,语气冷得能结冰。只是荻野爱子一句话,他就能猜到一些具体情况了。毕竟荻野爱子最近这段时间做的事他都看在眼里,这个时候她去找林千秋,能为了什么呢?
所以虽然是问句,语气却完全是陈述的。
“荻野家的事,和千秋没有关系吧?为什么爱子姐要去找上千秋?”南云凉介并不是在质问什么,更像是通过质问警告荻野爱子:“我说过了,我不会回荻野家的,既然已经离开了,就绝对不会回去!”
“我并不欠荻野家什么,至于你说过的,荻野家养大了我...不是生下来养大就是恩赐!...我不是荻野家实现自己愿望的工具。”藏在心中的话终于被说出来了,说出来的同时,南云凉介才想起来,后面一句话,不正是林千秋书里的句子吗?
她在自己的小说里塑造了一个和原生家庭渐行渐远的角色,这个角色在被劝说‘回家’时,就是这样说的。
这样的角色塑造在当下是超前,又不那么超前的。说超前,是因为当下的日本社会,对家族、家族大家长什么的还看的很重,作为孩子顺从父母被看作是理所当然的事。一个孩子,在父母养大他,对他不打不骂、事事也算尽了责任的情况,选择背离家庭和父母,这当然是大逆不道的。
但其实也没有那么超前了,因为从前几年就出了的现实题材作品《积木倒塌~父母与子女的200天战争》,引起极大轰动开始,社会层面已经在探讨这些了。作为文学作品,出现这种内容只能说恰如其分...文学作品本来就会先于社会思潮一步,然后又和社会思潮相辅相成的。
“...我终于明白,为什么就连爸爸去世,都不能让你浪子回头了。我本来以为就算是不负责任也该有个程度,你不是那种糟糕透顶的新时代年轻人...现在我完全知道了,因为你那个女友,对吧?你们是一样的人,所以你受到了她的影响,思想上的腐蚀。”
荻野爱子是抱着老一套想法一直活到现在的,当然不可能南云凉介‘嘴炮’一通就能让她‘恍然大悟’。所谓天错地错,南云凉介错林千秋错,总之不会是她那套的错!
她以一种痛心疾首的口吻,沉痛地说:“那个女孩害了你!你会为今天的选择后悔的,逃离了应负的责任,你或许一段时间内会很轻松快乐,但过了这段年少时光,到了你明白责任和传承的意义的时候,你就会感到痛苦了。”
南云凉介却摇了摇头,神态由阴翳慢慢变得轻松。藏在心里的话终于说出口之后,他好像放下了最后的包袱是的,他之前已经决定不要回荻野家了,因为他厌恶那里。当然,林千秋也是一个原因,他从未考虑过要和林千秋分开,但将林千秋带到荻野家?不,他甚至拒绝去想这个可能。
那会让他联想到自己的母亲,哪怕以林千秋的性格,不大可能重复自己母亲的人生,他也拒绝...着总不是什么好的路,没必要让心爱的女孩子踏上。
他既不可能和林千秋分开,又不可能带林千秋回荻野家...两个不可能之下,他回到荻野家就成了绝无可能的事了。
然而,想清楚不回去,不代表内心就没有压力了。正如林千秋早就知道的,他其实是一个很有责任感的人。更何况,对于‘父亲’,他的感情也很复杂...他痛恨他,但痛恨中又有除了痛恨以外的东西。父亲弥留之际,唯一的指望就是他回归荻野家,这也给了南云凉介极大震动。
这些,最终都变了沉甸甸的压力,让荻野凉介几乎喘不过气来。
不过都过去了,原来‘明白’真的就是一瞬间的事这不是突然才理解那句话表明的道理,而是一瞬间自己终于和自己和解了,不再纠缠了。
“未来会感到痛苦?不,爱子姐姐,未来的事谁也不知道。只有当下的事情,我们都很清楚,如果现在回到荻野家,我就和死掉没什么分别了...我会失去一切快乐与希望。”南云凉介没再继续和荻野爱子说什么,因为他知道对方是说不通的,继续说只是浪费时间。
至于自己的明了与和解,那其实也只是自己的事。
他转身就走,并没有走的很快,但在荻野爱子眼里,她有一种感觉,这一次的南云凉介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坚决......
南云凉介靠着‘默契’来到了荻野家待客室这边,果然看到了发呆看着窗外的林千秋。他慢慢走了过去,然后两个人谁也没说话,过了不知道多久,南云凉介才率先说:“我不知道爱子姐去见你了,为什么没有对我说呢?”
并不是埋怨的意思,林千秋甚至从他的语气里听出了一点点担心。
“...因为不知道怎么说啊...我对爱子姐的语气也很不好,真的和南云君说了,算什么呢?要么像是在告状,向交往对象告他姐姐的状什么的,这不是很奇怪吗?要么...总之,我也不想南云君知道我说了什么,那太难为情了。”林千秋轻轻咬了咬嘴唇说。
林千秋倒不觉得自己对荻野爱子语气不好,说话‘刻薄’一些是错的,她只觉得自己是实话实说。如果南云凉介真的因为这个不满,那他们就不该交往的。所以,问题只在于,向男友告他姐姐的状,这件事本身就很不合适。
以及,她其实是在逃避荻野凉介选择回荻野家(这意味着他们可能分手)。
当然,在南云凉介听起来,就是林千秋为他说了话、替他愤愤不平后,却不希望他知道,那让她感到不好意思(这确实是林千秋心情的一部分)他当然能大致猜到林千秋面对爱子的劝说,回应了什么。以他对林千秋的了解,再加上刚刚爱子的话里话外,还有什么不知道的呢?
南云凉介感到幸福,这种幸福大概只有成功告白那一天可以比拟了。
“...对了,今天除了参加告别式,我还有事想和你说...”林千秋不知道南云凉介在想什么,终于想到了自己特意等在这里的原因,就要问南云凉介。
然而南云凉介却摇了摇头,非常、非常温柔地看着林千秋,仿佛她就是他的全部梦想、未来、指望了一样,让林千秋都一下忘记要说的话了。
“...别担心我,好吗?其实我也有话要和千秋你说,但灵堂那边没办法离开太长时间,我又不可能随便地和千秋说那些,至少要...总之,这两天太忙了,等明天葬礼结束,我们后天出来见面,有什么事都那个时候一次说清楚吧。”
??[171]霓虹物语1985(2): 林千秋再和南云凉介见面,就是两天后的事了。\r\n\r\n ……
林千秋再和南云凉介见面,就是两天后的事了。
而这次他们见面,约在银座的知名餐厅‘柳树’。虽然林千秋几乎是接到南云凉介的电话就出发了,但当她到餐厅时,不出意料的,南云凉介已经到了。
林千秋一坐下,南云凉介先将菜单酒单递给林千秋,让她来点。
林千秋皱了皱眉,又递了回去:“南云君明明知道我不会法文的,还拿‘柳树’的菜单酒单让我点吗?这方面,南云君才是专家吧?你点吧,反正你也知道我不喜欢吃什么,只要避开忌口的东西,我都可以的。”
‘柳树’他们并不是第一次来,算是比较喜欢的一家餐厅了。这家是纯正的法菜餐厅,而就像这个年代多数的法菜餐厅一样,服务生呈上的菜单酒单也是全法文的。林千秋会多种外语,但偏偏不会法语。
而南云凉介,他小学和国中阶段在私立晓星学园上学,那是一所双语教学,偏偏第二语言不是英语,而是法语的学校。据说校歌都是法语歌...这种学校会在日本成为‘高级’的代名词,还真是不让人意外,毕竟日本人就是这也痴迷法国的。
除此之外,他吃法餐也多,所以林千秋才说他是这上面的‘专家’嘛。
“点餐的话,千秋也没问题吧?菜单上的法文单词,我以为千秋已经熟悉了。”接回菜单酒单,南云凉介一边摇摇头,一边就开始正式点餐了。
“这边,我们要蔬菜浓汤,然后是龙虾冷盘,还有烤牛肉...甜点当然是冰淇淋,香草牛奶冰淇淋就可以了。”林千秋是真正的‘冰淇淋脑袋’,这件事之有名,甚至南云凉介在和她交往之前就听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