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6章(1 / 1)

此时天已黑了,月上?枝头,偌大?的院子不见一点烛火,静悄悄的,眼睛尚还未全然睁开,头脑亦不甚清明,倏地想起?什么,记忆却只堪堪停留在饮下那两大?碗茱萸酒前。

现下这是什么时辰了?江砚立时便?清醒过来,猛地睁大?眼睛,三两步离开长凳摸黑来到窗边,往外看去,但见天边挂着一轮玄月和数颗t?星子,月色皎洁,星光暗淡。

这一整个下午,他是做什么去了?头脑酸胀得?厉害,整间院子安静到落针可闻,撑开窗子,让月光透进来,借着那道光亮回头去看他们几个,竟还在睡着。

坏了。江砚的心脏开始狂跳,顾不得?理会趴在桌上?的同僚,三步并作两步迈出门去,直奔施晏微居住的正?房而去,推开门,其内空无一人。

便?又火急火燎地往偏房里?去,但见三五个婢女媪妇围着桌案东倒西歪,似乎睡得?比他们还要沉。

男女有别?,江砚不好直接拿手?去触碰她们,只得?提起?茶壶满上?一碗茶水,将她们挨个泼醒。

刘媪半梦半醒间胡乱抹了一把脸,照见跟前立着一道人影,开口就要责问,恍然间觉出哪里?不对劲,登时立起?身?来,睁大?了眼睛左顾右盼,身?边哪里?还有杨娘子的半个影子。

杨娘子这是给她们下了蒙汗药自己跑了不成??刘媪想到这个可能,浑身?都止不住地轻颤起?来,两腿直发软。

其余的人接连清醒过来。

橘白有气无力地揉着太阳穴,强迫自己镇定下来整理思绪,断断续续地道:“是冬雪,冬雪她,我昏倒前,看到你们先昏倒了……那杯酒,对,我没喝,那杯酒,一定是那杯酒,冬雪怕我叫嚷,将我劈晕的。”

酒。江砚上?前打开酒壶的盖子,凑到鼻前确认一番,确是茱萸酒无疑。

伺候杨娘子的婢女媪妇与他们饮下的是一样的酒。

杨娘子素日里?鲜少出门,即便?偶尔出府游街,皆是在他们的监视之下进行的,根本不可能寻到蒙汗药,更遑论放进酒里?。

至于那名唤冬雪的婢女,从前并不是浮翠院里?侍奉的人,如今浮翠院中原有的所有人都在,独不见她们口中的冬雪,倘若杨娘子果真逃了出去,那么襄助她的人必定是冬雪无疑。

且她能够准确无误地一掌就将人劈晕,定是有些功夫底子在身?上?的。

江砚眉头皱地愈深,赶忙跑去下房,将其余的侍卫一一叫醒,借着神色焦急地前去退寒居里?寻找冯贵告知此时。

冯贵才刚打了热水,预备洗漱过后早早歇下,未料竟在此时得?知此消息,又去晴天霹雳,震得?他久久回不过神来。

待他反应过来此时的严重性,自是心急如焚,睡意全无。

整整一个下午的时间,足够杨娘子顺利离开太原城往周遭的县镇去了。

他们都不过是底下伺候主子的人,如何?能够调动城中的官兵去外头大?张旗鼓地寻找杨娘子呢?

何?况听江砚所说,杨娘子此番能够逃出府去,乃是有人相帮,倘或再精心乔装打扮一番,想要寻到人就更难了。

究竟是何?人有这样的胆量,胆敢放走家主心尖上?的人呢?冯贵在心里?暗暗盘算着,只在片刻后,他便?想到一个人来。

府上?的三郎君,家主的胞弟,宋聿。

三郎君素来待人和善,颇重情?义,杨娘子的阿兄杨延为救他而死,临死之际又曾亲口将孤苦无依的杨娘子托付给他,他的心中定然是有愧于杨娘子的。

倘若杨娘子先前对家主的情?意都是装出来的,实?则还在秘密谋划着离开家主,依着三郎君的性子,在知晓杨娘子的真实?意图之后,会出手?助她出逃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三郎君素来心思缜密细腻,既有心要放走杨娘子,必定会做好完全的准备,只怕是就连过所和户籍都替她二人备好了...

想到此处,冯贵自责不已,不由倒抽一口凉气,心情?沉到了谷底,暗怪自己没有多留个心眼多多提防着二郎君。

家主尚还在外上?阵杀敌,他却连家主最为珍之爱之的女郎都看顾不住,竟然叫她再次神不知鬼不觉地背弃家主而去了,实?在有负家主所托。

冯贵甚至不敢想象当家主打了胜仗后,快马加鞭、日夜兼程地赶回太原,迫不及待地想要见到杨娘子,然而入眼的却只有空荡荡的房间,他会伤心生气到什么样的地步。

这一回,家主怕是真的会想杀人的罢。@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这一仗,家主胜算极大?,自可在洛阳登基称帝,九五之尊,天下之主,他的尊严,岂能容一个小小的女郎如此践踏在脚下?

他虽忠心于宋珩,可面?对一贯与人为善的杨娘子,他也是存着几分好意和不忍的。

时至今日,他倒也真的有几分发自内心地敬佩起?杨娘子的坚韧心性来了。

为今之计,唯有弄清楚杨娘子手?中的过所究竟指向何?方,尽快将杨娘子寻回。冯贵思及此,迈开大?步,自去寻宋聿。

且说宋聿今日吃了些酒,沐浴过后便?往祖江澜屋里?去,见她抱着胖乎乎的宋麟哄,怕她累着,忙不迭上?前将宋麟抱至怀里?,抬手?拍了拍他的小脸。

宋麟耷拉着眼皮,原本要睡,被他拍得?醒了瞌睡,顷刻间啼哭起?来,唬得?祖江澜着急忙慌地抱他回自己怀里?,瞥他一眼嗔怪他道:“三郎这毛手?毛脚的习惯可得?改改,总这么着,可不是净给妾身?帮倒忙么。”

说道完他,又将目光落到宋麟白里?透红肉嘟嘟的小脸上?,轻轻顺着他的后背柔声细语地道:“齐奴乖,你耶耶并非有心要扰你的好睡,齐奴莫要与他一般见识可好?”

宋麟不过八个月大?,如何?听得?懂祖江澜口中的话,只是眨巴着一双水灵灵的葡萄大?眼,颇有几分好奇地盯着她一张一合的朱唇看,稍稍怔了片刻,发觉没什么意思,复又开始哭闹。

幼子的哭闹声入耳,宋聿哪里?还顾得?上?去想施晏微的事?,暂且抛至脑后,手?忙脚乱地去寻宋麟喜欢的拨浪鼓和布老虎。

那布老虎乃是宋聿得?空时,特意请教绣娘后亲自缝制的,虽然缝得?歪七八扭,宋麟却是出奇的喜欢,常常捧在手?里?揉捏摆弄。

一家三口其乐融融,用过晚膳,已是傍晚时分,宋麟被乳娘抱去喂奶,宋聿这才得?以近祖江澜的身?,让她坐在自己怀里?,替她揉肩捶腿。

宋聿想着施晏微出逃之事?,一时不察手?上?的动作便?重了些,祖江澜低低嘶了一声,宋聿登时回过神来,正?要道歉,忽听婢女来报说,冯郎君在外求见,却不肯往院里?来。

“既是二郎身?边的冯贵寻我,想来是有要紧的事?。十?一先睡,无需等我。”话毕,出得?门去。

当下瞧见神色晦暗不明的冯贵,宋聿心中便?知剑霜将事?情?办妥了?

冯贵将他引至假山后,朝着宋聿直直跪下了双腿,“杨娘子不见踪影已有半日,可是郎君将人放走的?”

宋聿一早料定瞒不过他和二兄,故而也不打算为自己开脱,弯腰扶他起?身?,大?大?方方地承认:“这桩事?,确是某苦心谋划,放走了杨娘子不假。”

冯贵虽在心中想象过千百次这样的场景,可这会子见他应答得?如此云淡风轻,仿佛放走的不过是一只再普通不过的笼中鸟雀,颇有几分不可置信地睁大?了双眼。

“郎君明明知道家主要纳她为孺人,此事?也是杨娘子亲口答允了的,郎君怎可如此行事?!”

宋聿只是冷笑,沉着声反问他道:“是吗?可杨娘子曾亲口告诉某,她不愿做二郎的孺人。某不知道你们是用何?种手?段逼迫了她的,某只知道,她是杨郎在这世上?唯一的阿妹,某断然不能助纣为虐。二郎将来是要成?就大?事?的,岂能做出此等小人行径!你该知道,某会如此做,也是为着二郎好。”

冯贵对他伸过来的手?视而不见,兀自跪在地上?不肯起?身?,“郎君执意如此行事?,就不怕伤了你与家主之间的兄弟情?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