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1 / 1)

“真有意思,即便这样,我还是不后悔在陈家村遇见你。”盛萤说着,一抹极细的朱砂忽然从判官笔尖升起,点在盛萤额心,最后一枚银针取出,符咒猝然将盛萤与孟扶荞隔开,判官笔上的血砂重新运转,声势浩大到祭台之外的姜羽指尖一颤,差点握不住她的判官笔。

孟扶荞忽然觉得盛萤实在太狡猾了,这是一个增幅法阵,法阵被破,余威犹在,盛萤居然在借助自己的力量削弱自己。

整个祭台上都是飞舞的血砂,搅和在狂风中,令祭坛外的人根本看不清里面的情况,唯有三道两米高的符咒矗立其中,这三道符咒原本是微透明的,只有中间的字形透出金光,而现在也全被血砂染红了,姜羽有些害怕,一个人哪有这么多血可以挥霍,况且盛萤打破九曲阵后一度陷入昏迷,状态至今没有恢复,不用那两根银针,判官笔上的血砂也近干涸

她在祭台上干什么?她不要命了?

姜羽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因为她忽然明白盛萤确实不要命了,就算想要,这种程度的血砂流量也不会留下盛萤的命。

在血砂的最中央,盛萤已经站不住,她坐在祭台上,半边肩膀靠着绯红色的符咒,被填上颜色的一瞬间,符咒就有了实体,能撑住盛萤逐渐无力的身躯,她知道孟扶荞此刻一定贪婪地盯着自己,在等判官咽下最后一口气,也知道孟扶荞想要的,永远都得不到。

为此,盛萤又笑起来,她勉强抬起手指,敲门似得叩了叩符咒,“孟扶荞,你来给我陪葬吧。”口吻就像在商量,只是商量的内容有些过分。

孟扶荞胸口有一阵烙烫般的疼,但并不剧烈,更难熬的甚至在疼之后,那是一种挠不到的痒,就像最柔软的羽绒一下一下顺着什么纹路抹过去,痒得孟扶荞焦灼烦躁,看着符咒后缓缓脱力的盛萤更加焦灼烦躁,那仿佛是一口置身荒漠的泉眼,非得占为己有才能舒缓极致的枯涸。

三张符咒将孟扶荞困得太死,她没有想到区区一个小玉,居然能制作出这样行之有效的东西,三张都是针对血尸的禁符,每一张的绘制都要付出极高昂的代价,而小玉又在上面动了手脚,让它们为判官所用的同时,甚至能在一定程度上给判官治伤……后者可能是改符之后的意外之喜。

但不管怎样,血尸可以与之硬碰,只是难免受伤或削弱,孟扶荞是想将自己游离在外的力量全部回收,然后才破开符咒,可她忽略了盛萤对自己的吸引力,那几乎是一刻也等不了的冲动,与血尸的游刃有余产生剧烈矛盾的冲动。

孟扶荞很清楚这是自己对盛萤的感情在作祟,然而感情中会诞生更多的欲望,极致的欲望之下,这点感情就显得微不足道起来。

孟扶荞忽然觉得有些好笑,她为自己爱上盛萤绝望过,因为知道更复杂的纠葛一旦形成,盛萤就会死在自己手中,现在才发现,被欲望驱使之后并不觉得盛萤的死很难接受,甚至不会为之难过,相反,只要一想到即将和盛萤的魂魄自己深爱的那副魂魄融为一体,孟扶荞能感觉到的只有兴奋。

“陪葬?你不会真的以为这三张符咒就能杀了我吧,血尸……”

“哼……”盛萤也笑起来,她闭着眼睛,仍然半靠在符咒上,说话声虚弱到几不可闻,“符咒当然不能杀你,能杀了血尸的,只有血尸。”

作者有话说:

盛萤在下一盘很复杂的大棋,小玉是帮凶!

接下来这几章都会很符合今天的章标

第96章

应殊然的灰烬仍然在一个安全的角落中, 不知为什么,这团灰烬中总有金红色的火在燃烧,却非一直在烧, 更像每过一段时间,灰烬中起了丝变化, 这某火光就会出现,将那点变化扼杀。

直到祭坛被血砂覆盖, 外面的人看不见里面, 里面的人也看不见外面的时候, 这抔灰烬中燃起的火光终于熄灭,应殊然从中走了出来。

姜羽悬着的心终于落地,她蓄在眼中的泪水轻轻一眨就分成了两部分,一部分滚落鼻尖, 痒痒地被轻轻挠了挠, 另一部分挂在睫毛上, 随后被姜羽胡乱擦了一把。

她知道应殊然这次不仅仅是重生, 还恢复了血尸的力量,银白色的锁链取代祭台最外层的血砂将法阵兜住, 应殊然道,“别担心,有我在呢。”她在灰烬之中以重生时最稚弱的形态, 一遍又一遍承受皮焦肉烂焚烧之苦, 求得就是迅速恢复。

应殊然也知道,这都是盛萤的安排……姜羽承担不住阵局破后的反噬,而血尸不怕, 承担不了最多“一死”, 偏偏血尸最不怕的就是“死”。直奔姜羽而来的这股力量属于另一位血尸, 而血尸之间秉承着不死不休的原则,只要应殊然有重生的迹象就会被重新抹杀,直到她完全恢复才能冲破这一层禁制。

眼下这种情况,盛萤需要应殊然地恢复,但同时她也知道刚刚重生的应殊然还需要休息,以她现在的情况单挑孟扶荞肯定会输,除非孟扶荞也被削弱。

所以盛萤才以三张符咒困住孟扶荞,她知道自己会死,也知道孟扶荞只会有一种选择破开符咒面对应殊然,随后为自己陪葬。

孟扶荞太喜欢自由了,即便知道应殊然在外面等,她也不会愿意长久地困在三张符咒中。

盛萤又笑了起来,她几乎没有了笑的力气,“你看,是我赢了。”

抵在符咒上的手终于缓缓垂落,有那么一瞬间狂舞的血砂滞留空中,随后尽数落下。

又是一场红色的雨,可惜这场雨不是来救孟扶荞的。

“盛萤!”有那么一瞬间,孟扶荞的欲望似乎抵不过其它什么东西,潮水般消退了一下,她感觉那是恨,因为欲望消退的那瞬间孟扶荞只想冲过去,再亲手杀死盛萤一次。

她心口的烙疼和痒此时已经消停了下来,只有无穷无尽的空寂留存,空到孟扶荞想将自己的心挖出来,看看它究竟还存不存在,除此之外,孟扶荞没有任何伤心和难过。

即便处在被欲望吞噬的情况下,孟扶荞也很清楚自己是喜欢盛萤的,喜欢她,所以才想将她的魂魄占为己有,让盛萤再也没有机会转世投胎,更不会变成一个完全陌生的人,一个孟扶荞兴许会感到厌恶的人。

血尸就像制作标本,要把爱的人永久保存。

染红整个祭坛的血砂已经随着盛萤的死完全落下,在地上铺了一层,只有填充符咒的部分与符咒本身相融合,不仅未失去灵性,还因为主人的死显得越发凶煞。

姜羽有些透支,又松了胸中那口气,腿一下子有些发软,没有站住半跪了下来,她的手扒在紧贴法阵的银白锁链上,锁链之间的缝隙很大,足够姜羽看清楚里面的情况。

她想喊盛萤的名字,可是声音卡在喉咙里纹丝不动,最终只能发出沙哑的气音,低沉,低沉到只有姜羽能听见,她怀疑那是自己心底的声音。

应殊然静静地靠过去,把姜羽拢入怀中,判官哭不出来,只是右手紧紧攥着应殊然肩上的衣服,像是要靠力气挣脱越沉越深的沼泽。

而在法阵中,孟扶荞向前跨了一步,离散在外的血尸之力将盛萤轻轻托起来,像是要送她出去。这是孟扶荞的标本,她需要盛萤完完整整成为自己的东西,“开个口子,接她出去。”

孟扶荞知道外面两个人尤其是姜羽对盛萤的感情,人类就是很奇怪,只要一起经历过生死就可以成为朋友,姜羽会善待盛萤的遗体和魂魄,也不用担心判官会顺手超度,盛萤的魂魄还没有脱离躯体,这个过程需要一定的时间,否则医院也不会按上半个小时,无论预后如何,这半个小时里偶有奇迹。

血尸之间倒是心照不宣,孟扶荞的话音刚落,应殊然就开出了一条缝,将盛萤接了出来。

刚刚失去呼吸的人身体还是温热的,盛萤脸色苍白,额心还留有取出银针时的一点血痕,姜羽轻轻接过她,有些不相信这样仓促的离别,又探了鼻息听了心跳,什么都是安安静静的,姜羽眼泪包不住时也是安安静静的。

她低着头,肩膀一耸一耸的,眼圈鼻尖都哭得通红,应殊然背过身,她知道自家判官爱哭,连带着自己也被传染了一部分,但这种时候姜羽需要一个人静静,安慰反而是最无用也最累赘的东西。

随着孟扶荞的妄动,围绕她的符咒开始收缩,凝聚在上面的字形也在变化,转瞬之间墙壁一样的符咒就各自化成了一样东西棺材、面具和锁链。

棺材是专门用来封印血尸的那口红色棺材,面具则是高台上的十巫佩戴的面具,至于锁链就比较简单了,一圈盘绕着,感觉还没有五米长,外观也非常普通,上面没有任何符纸,去五金店买也花不了多少钱。

孟扶荞伸手一拽,那副面具就被轻而易举地拽动,离她更进了一步。

在正殿高台上时,孟扶荞就对这东西很好奇,可惜十巫的影子太稀薄,面具就更加模糊,很多细节都表现不出来,而今细看这幅面具,铸造的方向似乎不是哪位神明,而是杂糅了一些动物,天上飞的、地上跑得、水里游的,稀奇古怪拼接起来,又偏偏像是人的脸,那些花纹共同组成了眼睛鼻子和嘴。

面具在孟扶荞的手中剧烈摇晃,边缘甚至摩擦出了金红色的火焰,即便是孟扶荞,指尖也渗出了血,并且伤口迅速扩张撕裂,朱砂似的东西迸溅出来,似乎要往孟扶荞的伤口中钻,迫使她不得不松手。

就在孟扶荞松手的瞬间,面前三样东西又猝然隐去,形成了一个人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