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突然,”坑人的是盛萤,出力的是姜羽,盛萤良心再坏也不至于这个时候甩锅,她代替应殊然扶住了姜羽,并将人半挡在身后,“是你们理解的不对。”
“哪里不对?!”老古董们已经发现盛萤太狡猾,像是一只遥远的狐狸,捉不住甚至看不清。
盛萤轻描淡写,“我猜应该是时间的理解不对,都几千年了,你们就那么确定我所说的漏刻与你们所用的一模一样吗?”
老古董:“……”
盛萤知道自己现在的形象在这些判官眼中已经差到了极点,是个狡诈的投机者,话都说得模棱两可,留着肯定是心腹大患。心腹大患自然是要除掉才安心,而非一而再再而三地容忍。
现在地宫中有两位现任的判官,姜羽并没有刻意隐藏身份,她的判官笔至始至终别在腰间,应该早就被人看见了。
两位血尸,两个判官,其中一位血尸处在只能看戏的状态中,关键的时候还需要判官保护,也就是说对面这些老古董完全可以声东击西,绕过血尸干掉一位判官,让另一位判官完全落入掌控中,而不是像现在姜羽和盛萤可以相互庇佑,形成一个小小的联盟。
盛萤怀疑“超度不死之身”这件事恐怕要两位判官共同完成,所以她才一层层刷低好感度,以此来确定自己的重要性……盛萤知道老古董们要是真的动手,孟扶荞不会袖手旁观,血尸对判官这点占有欲还是有的。
事实证明盛萤的想法并没有错,她的形象已经足够糟糕,属于不死不能解恨的程度,甚至直接损害了老古董们的利益,但它们还是咬一咬牙忍了下来。
有时候过分的容忍就代表着把柄在手。
盛萤这才轻轻笑了一声,将注意力放在了面前这座祭坛上。
孟扶荞和应殊然曾经大闹过这里,包括祭坛本身在内,都应该有破损的痕迹,但实际上并非如此。祭坛,甚至祭坛周围的“蛹”都完好无损,应该是在外殿遭受巨大的破坏,衙门重新修复时搭上了便利,此处也得以恢复原貌。
可能是挤入其中的人太多的缘故,那种阴森感消退了不少,这祭坛对血尸的束缚力很强,却拿判官一点办法都没有,否则这地宫也不至于特意挂满人骨铃。
原本孟扶荞还想提醒站在祭坛上的人注意扫过来的弦,那弦极为锋利,血尸死不了,因此开膛破肚四肢分离也无所谓,可判官就这一条命,被弦扫到一点皮开肉绽都很麻烦。
然而那根透明的弦却自动忽略了祭台上除血尸之外的所有人,它不仅仅是透明的,还是无形的,可以直接穿过判官身体,幸好孟扶荞感官敏锐闪得快,只只是左肩被擦到了一点,应殊然却很不幸小半个身体都被割裂,停顿了片刻才分成两块先后倒地……看起来非常非常惊悚。
姜羽的第一反应是去抱,半扶半抱的姿势肯定会沾她一身血污,应殊然不想如此,两半身子同时往侧边一翻,这才导致落地的时间不一致,也导致场面更加惊悚,连姜羽都一时愣住,脸上的表情空白了好几秒。
在第二轮攻击开始之前,孟扶荞轻轻碰了一下盛萤的肩膀,“这里跟我第一次进来时的布置很像,但只是很像,有什么东西正在改变,你小心一点。”
盛萤感动:“你终于到达一个新的境界,知道关心口粮了。”
“……”孟扶荞把脸撇开。
她知道正常情况下自己应该觉得盛萤话里有话很讨厌,但实际上她现在只觉得盛萤很可爱,歪着头挖苦自己的时候,也带着点意味不明的可爱。
“我完了。”孟扶荞叹一口气,默默想,“眼睛和耳朵都坏了,心也坏了。”
其实祭坛周围的改变是毋庸置疑的,整个地面……甚至可以说整个空间都在震动,灰尘以肉眼可见的状态漂浮在空气中,把单独一个“蛹”做为标志物,会发现它正逆时针方向缓缓移动,而它正前方的“蛹”则是顺时针。
就好像地面之下有什么机关,此刻机关启动,整个地宫都在进行缓慢而剧烈的变形,意图组装出最后的囚笼,或者说是坟墓。
然而不注意这些细节,只是纵观全局,祭坛仍然是祭坛,没有什么实质性的变化。
盛萤已经大略扫过一眼祭台上的老古董,上来的大概有三四十个,大部分都被洞口堵在了地道中,盛萤也知道它们会很快找到另外的出口,然后向这里聚拢,至于能不能进来得另外考虑,这祭坛好就好在周围都是木桩制成的荆棘林,血尸进去都能戳出几个窟窿。
而跟过来的这些老古董手上都捧着各自的香料碟,香料珍贵,舍不得洒出一丁点,这也是它们上下洞口极度缓慢不方便的原因,在这祭坛周围,香料的味道反而扩散开来,没有地道中那么刺鼻,盛萤像是故意的,忽然问,“趁现在地宫还在重组,是超度你们的最好时机,你们是要等另一半过来汇合,错过这个时机,还是抛下它们先走一步?”
孟扶荞忍不住将撇过去的脸重新摆正,盛萤此时真像个恶劣的魔鬼,一句话就在最自私的人群里考验“自私的人性”。
第93章
孟扶荞手捧着油灯仔细端详盛萤, 油灯的光线越是暧昧不清,越是能映衬判官冷淡的眉眼,盛萤现在就算要去山崖上走钢丝, 孟扶荞都觉得她是胸有成竹。
而老古董们也没有让孟扶荞失望,盛萤这挑事的问题刚一放出去, 它们考虑了不到半分钟就给出答案,“分两拨, 我们先出去。”
盛萤顺势做了个请的动作, “那开始吧。”
姜羽整个人在旁边手足无措, 她几秒钟之前还蹲在地上试图将应殊然拼起来,而应殊然死活不让她碰,血尸没有灰飞烟灭,对两边身体的控制权也没有丧失, 单纯因为现在是个“普通人”, 所以恢复时间稍微长了点, 有判官帮忙当然更好, 但姜羽穿着白衣服,油灯在她头顶上形成了昏黄光晕, 应殊然不想弄脏了她。
于是姜羽进一寸,应殊然就退半尺,她逃她追……比惊悚还惊悚。
几秒钟之后姜羽抬起头, 不可置信地看向盛萤, 她还没有任何心理上的准备,忽然就要进入判官这个角色,超度的还是不可能被超度的东西。
可是当盛萤轻声问她, “可以吗?”的时候, 姜羽还是从地上爬起来, 掸了掸身上的灰尘,“可以。”
不死之身是人造物,魂魄是后来抽取并硬塞进里面的,和原装相比相处的当然不是很融洽,老古董们也知道自己离死亡有很长一段路要走,至于判官不能超度活人更是规矩,那甚至不叫超度,叫“谋杀”。
唯一的办法就只剩将魂魄从躯体里再抽出来一次,不必破坏不死之身,判官超度的也并非活人。
只是完好无损地抽取魂魄非常困难,当老古董们提出这样的意见时,姜羽和盛萤的第一反应都是摇头,“不可能。”
所谓“抽魂”只是一种好听点的说辞,北宋雍熙三年,曾有辽国术士练成抽魂之术,一夜之间取半城魂魄为自己所用,奈何他修行不到家,这些亡魂后来都成了怨魂鬼魅,又被人制祟困入阵法,取名为“天门阵”。
很明显抽魂就是杀人,并且“抽魂”之术需要另外修炼,能不能速成不知道,就算能,恐怕也要几个月甚至一两年,而判官根本不能杀人,在动手的一瞬间就会失去成为判官的资格。
“你们放心,抽魂的办法很多,我不会让判官来干这么脏的活儿。”老古董们很明显已经将自己和判官划开了界限,并且语带讽刺,“十巫不是把血尸给判官了嘛。”
关于判官是不是“伪君子”这件事古往今来各有看法,光是判官内部就有深度探讨,书阁中整理出了几千页,到现在也是各执一词,所以盛萤被挖苦也不为所动,她只是看了孟扶荞一眼,问,“你还会这个?”
“不会,”孟扶荞答得很快,“但杀人我会。”
问题是老古董们这副不死之身需要杀半天,甚至比蟑螂还要难缠,你以为死了其实还能活。孟扶荞是有很强的毁坏欲,但不代表她喜欢盯着一个人反复折磨,那是一件很无聊的事,而且相当考验耐心……这还是针对一个老古董,三四十个排成队,孟扶荞大概率会因为太麻烦赞成它们破土而出离开地宫,至于章禾古城能不能保全,孟扶荞完全不在乎。
可能是察觉到血尸的眼神逐渐不对,带头的老古董连忙开口道,“我们可以自己抽魂,当年进入这副躯体时,就曾干过同样的事情……只是能力有限,需要血尸帮忙,也需要判官帮忙。”
几千年的封印不仅令它们关节僵硬,连带着本事也被消磨不少。那是封印,本来就为了削弱实力剥夺自由而生,要是把人封住还能维持原状甚至有所精进,外部时间却仿佛停滞没有发展,现任判官至今仍然比不上老古董,那所有人都不必混了,几千年的符咒发展、阵法完善和轮回系统的补全纯属浪费。
它们的底气不过是一副不死之身,仅此而已。
盛萤微微点了点头,示意对方继续说,而带头的前任判官从衣襟中掏出一副龟壳,龟壳大概是跟着它一起被封印的,所以没有被岁月摧残的痕迹,上面的纹路非常明晰,远看有些稀里糊涂,盛萤接过仔细端详便发现这是一个阵法,阵法分内外,一共站了四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