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1 / 1)

转念一想,这地方情况特殊,本来就是判官所设的衙门,一片废墟都能重建,怕什么坍塌不坍塌。

姜羽默许了这种行为,就连盛萤和孟扶荞也空出一段距离让应殊然自由发挥。

墙壁入手略微粗糙,砖石上面的细小凸起没有水泥之类的东西来抹平,不过做了些人工处理,粗糙感并没有达到剌手的程度,应殊然按在上面按了半晌,一开始姜羽以为她在酝酿,时间长了便咳嗽一声,凑上去小声问:“怎么了?”

“使不上劲,”背后一堆目光盯着,尤其是孟扶荞这个对头,应殊然现在属于硬撑着不肯服输,“应该是摧毁衙门受到的惩罚。”

这种无力感从指尖开始向上漫延,应殊然有种被人剥皮拆骨的感觉,不是疼,而是一种能被明确感知到的蜕变,应殊然怀疑自己在呼吸呼吸是对氧气有需求,与单纯的嗅觉是两种概念,身体也逐渐变重变迟缓,应殊然有些不适应,腿脚一软,踉跄着被姜羽扶住了。

孟扶荞的情况也差不多,她像有经验般背抵着石柱,因此全身发软也没有像应殊然这么狼狈,龙珠还在她手中,盛萤离她不远,在惨白柔和的光芒中,看着孟扶荞的脸色逐渐红润,瞳孔变成了平平无奇的黑棕色,缠绕在她指尖的锁链脱离、坠落,随后消散在空气中。

血尸仿佛忽然间觉得冷,身体轻轻颤抖着,脸上刚有的红润也飞快褪去,冻得有些青紫。

盛萤:“……”她将脖子上挂着的三角符轻轻取下来递给孟扶荞,“调节体温的,先用着吧,不然你会冻死,”她目光闪动,有些笑意,“也可能只是冻僵,我不太了解这个状态下你们血尸会不会死。”

“不会。”孟扶荞否定得很快,她本来不想接盛萤手上的东西,但地宫中过分的寒冷以及身上单薄的衣服令她迅速失温,短短时间就连说话都不太方便,全身不受控地发抖,她分不清皮肤和血肉里密密麻麻的酸刺是一种疼痛还是单纯的冷。

手指接触符咒的一瞬间,这种难以自控的感觉就消退了,孟扶荞将符纸往手心里一带,“谢谢。”

“不用谢,”盛萤则接过龙珠,“算你欠我一个人情。”

孟扶荞:“……”她挑起眼皮看向盛萤,人类的视觉跟她之前也有所不同,世界像是被镀上了一层带有童话色彩的缤纷,就连这无聊透顶的外殿都可爱起来,捧着巨大龙珠的盛萤更加可爱。孟扶荞只看了一眼就将目光撇开,她怕自己会忍不住上去询问“精灵为什么没有翅膀”。

难得血尸如此乖巧,连“欠我一个人情”这种话都没有反驳,盛萤在龙珠巨大的光辉中错过了孟扶荞想看又不敢看的眼神。

“这是怎么回事?”应殊然的双腿就像是刚长出来一样,柔软僵硬还控制不了节奏,走也能走,但踉踉跄跄,她不想丢脸只能暂且靠着墙壁蹲坐下来。应殊然手上也攥着判官给的恒温符,水晶质地,内部用极细的朱砂笔勾勒出字形,显得精致和贵重许多。

“恭喜你,”孟扶荞的语气冰冰凉凉,“你现在是普通人了……惩罚会持续三天到五天,要看你的行为有多恶劣。”

她目光一挪,落在姜羽身上,“别担心,你只是体质像普通人,内核没有变化,所以不会死,而她……”孟扶荞指了指姜羽,“也依然是判官。”

“你适应得这么好,没少干缺德事吧。”应殊然反唇相讥。

“是啊,”孟扶荞点头承认,“忘记告诉你,为了自由我牺牲过很多东西,你理解的或不能理解的,所以……”

孟扶荞声音一压,对应殊然和姜羽做了个无声的口型:“不要挡我的路。”

第65章

孟扶荞现在已经是个普通人, 至少壳子已经是个普通人,周身不再有煞气萦绕,也不会因为种族优势, 让居于下位者畏惧天敌般对她敬而远之,可在这一瞬间, 应殊然还是从她身上捕捉到了压迫感,随即肾上腺素激增, 全身的酸软淡化, 取而代之是骨血中沸腾的杀意。

两位血尸原可以压制的憎恶在这一刻露头, 应殊然扶着墙缓缓站起身,她拉住姜羽的手腕,目光垂下,掩去当中能跟孟扶荞相呼应地蠢蠢欲动, “姜羽, 你别离开我身边。”

应殊然的呼吸如此急促, 胸口剧烈起伏, 她不适应这种必须进行的生理活动,使得姜羽不得不捂住她的口鼻, 帮她控制节奏,从四方渗透而来的黑色又向四方散去,她哑着嗓子又对孟扶荞道, “你离我远一点。”

血尸对自由的向往就像人类呼吸般自然且必须, 这种向往是糖葫芦里的竹签,贯穿时间和空间。孟扶荞身上的执念尤为深厚,应殊然就像卫星受到牵引, 不可控地诱发出了认同感。

应殊然十分清楚姜羽和自由被放在同一天平上时, 她的心始终偏向姜羽。已经做过的选择, 自愿带上的枷锁,应殊然不想因为某个同类横插一脚就改变计划。

孟扶荞笑起来,她并不在乎应殊然这种如临大敌的防御姿态,甚至给对方一个机会,她毫不怀疑应殊然会采取极端行为,譬如拧下自己的脑袋,并当成主食一口吞下。

但孟扶荞更相信血尸与判官之间的亲密关系不能长久,等姜羽发现血尸杀戮的本性难移,或应殊然明白判官心中万物永远在第一序列,她们的关系就会破裂,继而爱恨交织相互折磨,一个殆于责任,一个深陷欲念。

这样想一想简直太有趣了,孟扶荞的笑容更加放肆,她扶着石柱轻轻跳了两下,等完全适应自己的体重后,才缓步走向盛萤,“看出什么来了?”

“你在笑什么?”盛萤没有回头,她像是凭感觉就知道孟扶荞很高兴,“这些图腾,”盛萤说着,将龙珠凑近石柱,“看到了吗?”

图腾刻画的是一场超度祭典,也是一场屠杀,大片大片的猩红色被光芒直射时会逐渐褪去,显现出另一幅场景,当龙珠移开又马上恢复原状,“跟这座建筑好像。”孟扶荞指着一处,“横梁、石柱,但顶上挂着的是颅骨并非风铃。”

她所说的“这座建筑”并不包括甬道,北边困住血尸的祭坛和南边的禁地,仅仅只是独立出来的外殿。图腾中它矗立在平地之上,看起来是一个独立建筑,左右两边是墙,前后则空荡荡的挂着帷幔,帷幔影影绰绰,里面像是在进行什么仪式。

盛萤绕过半圈,指着帷幔后的一小块问,“你觉得这像什么?”

“龙珠。”孟扶荞不加思索。

石柱上的图腾本身非常拥挤抽象,场景写实但画风不写实,加上猩红色一抹一大片,这种超前的艺术根本看不懂,除了这座外殿,以及外殿中的陈设……似乎是重新换过工匠,关于外殿的一切几近还原,龙珠、摆放龙珠的架子,就连帷幔之后的人影都勾描出了神韵。

“龙珠应该就是开门的关键,”盛萤继续道,“它的背后有一幅画,而这幅画的位置与地图中的门重合。”

地宫图纸是盛萤誊录,一笔一划,甚至上面的标注都是她花费整整三天才完成,论熟悉程度姜羽还不如她。

孟扶荞藏在心里的那些幸灾乐祸已经逐渐冷却下来,她发现自己对应殊然的结局也不是很感兴趣,只要临近盛萤,孟扶荞过于激进的心态就会平稳下来,她从一开始就不太在乎应殊然和姜羽,观望与挑拨沉静下来想一想不过是嫉妒。

应殊然会嫉妒盛萤,孟扶荞也会嫉妒应殊然,只是她没有办法剥离一大堆的杂念,去理清自己究竟在嫉妒什么。

血尸本来就心思多且重,本性使然加上一点岁月沉淀,贪嗔痴妄,爱憎怨恶时刻在蠢动,孟扶荞有时候看路边的白色小花颤巍巍如此美好,有时候又观它如杂草,长着碍事,拔了干净……与其在乎这些无意义的纷繁思绪,远不如跟着盛萤研究一块古早图腾。

孟扶荞用手在墙壁上框定了一方区域,“是这里。”

龙珠的光扫了过来盛萤用姜羽“临别”时送给她的红绳做了个网兜,将龙珠放在网兜中,又用桃木枝穿在上面,形成了简略版的灯笼,龙珠除了个头大之外分量也不轻,那根平平无奇接近潦草的桃木枝不仅没折断还能够卸力,令孟扶荞一只手也能很轻易地提起来。

孟扶荞框定的区域很寻常,也不像石柱图腾在龙珠的光扫过去时会褪色,左看右看不过普通墙面中的一块。盛萤将龙珠交给孟扶荞提着,而她自己则走向图腾帷幔中人影所在的位置,慢慢跪坐了下来。

随着光影变化,巨大的画卷瞬间在盛萤面前展开,她似乎在其中看到了什么,沉默片刻后才道,“你肩下半米有一处机关,不要用眼睛看,用手摸。”

孟扶荞闻言向下探去,果然摸到了类似圆球状的物件,认真看的话却还是一整面毫无缺陷的墙……这并非障眼法,而是借助高超的雕刻手艺迷惑视觉,若找不到明确位置,就连符咒都起不了作用。

圆球被孟扶荞握在手中,她尝试了一会儿,随着内旋的声音,一道厚重石门自下而上缓缓打开。

这道石门没有任何切割过的痕迹,厚度在五米左右,人从下面走,头顶像是积攒着整片的乌云,压抑且危险,姜羽扶着应殊然,血尸刚得到的躯体还需要适应,不过她适应得非常快,刚刚站起来时双腿还哆哆嗦嗦,现在已经能够半走半跑,估计再有几分钟,应殊然就能做到健步如飞了。

“断龙石,”姜羽轻声道,“一般用在古墓中,既防止外面的东西进来,也防止里面的东西出去。”

这地宫的设计并不像古墓,更像一个巨大的封印,将所有不应该放出去的东西都包揽在内,断龙石的出现将这种感觉又加深了几分,但有一点显得更加诡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