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1 / 1)

在小玉这个熟练工的一连串动作之后,陈巧雪原本的一点顾虑也被打消,她原本以为对方会冲上来对自己一顿洗脑,将刚刚经历的事忘个一干二净同时她也坚信小玉有这个能力。

实际上小玉全都以保护性措施为主,只稍微告诫了一句“真憋不住可以跟最亲近的人交流,别拎个喇叭广泛告知就行……这跟我们没关系,主要怕你被当成神经病”。

陈巧雪有成为判官的潜力,陈家村那些亡灵就选定了她作为孟扶荞的下一任,方便它们的仿制品挤占空间,但即便她以后成不了判官,小玉也不会动手删除记忆。大脑结构复杂,小玉是搞玄学的,不是搞医学的,而且人的记忆相互挨着,始末都有逻辑,裁多裁少很难控制,除非人品太坏对判官有高威胁,正常能交流沟通的情况都不会采取极端行为。

至于陈亚萍,她半天身子消散,被小玉拽着走的时候都得单脚蹦跶,幸好之前为她隐匿过身形,否则多少得吓疯几个客人,后来陈亚萍为了填补这一点缺陷将自己整个儿的变小,半天身子回来了,人也不到膝盖高,还有些痴痴傻傻,被关进了孟扶荞的棺材里。

在这两之后还有一个大麻烦在客栈里游荡,谢忱沣是厉鬼,相当棘手,小玉完全没办法处理,孟扶荞倒是能一口吞了,反正魂魄这种东西味道都一样,不会因为谢忱沣是个丧心病狂的阴谋家就变得恶心或更美味,这点对血尸来说不太友好,口味太单一。

只是盛萤对谢忱沣有承诺在先,要是他真的沦为血尸口粮,判官就算背诺,要遭报应的,即便是很小的报应,以盛萤现在的情况都不一定撑得住,因此谢忱沣的魂魄碎片还是留下了最大的一块,以应付天谴。

大概是知道自己的重要性,谢忱沣越发肆无忌惮,活在三十年前的人对章禾古城这种商业景点很感兴趣,一天有二十几个小时跟流氓似得在外晃悠,仗着厉鬼身份眼看要晃成章禾一霸。

厉鬼怨念极大,谢忱沣没有主动伤人的意愿,也会在一定距离中影响正常人的情绪和心态,何况他并不积德,还做过忽然现身把人吓晕的事,最后小玉忍无可忍,借助孟扶荞的力量将他封到了空酒瓶中。

此时这个啤酒瓶就放在盛萤的床头柜上,没有瓶盖子,取而代之是一张黄符,底下还用鸡血画了个圈。

经营饭店就是有这样好,无论酒瓶还是鸡血随要随有。

当盛萤从昏睡中清醒过来时,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啤酒瓶,然后才是孟扶荞……难得小玉不在。盛萤从不太管酒店事务,但有她没她到底不一样,加上社火表演要重开的原因,章禾古城又开始热闹起来,小姑娘忙得脚不沾地,去前面照应生意了。

盛萤浅浅打量了一番周围环境,确认在自己的房间后又收回了目光,她仰面看着帐顶,细小的菱形网格有些晃眼,正对的地方还有块极小的黑斑,那是一年前正值暑期的时候某只误闯进来的蚊子,盛萤刚听见嗡嗡的叫声它就被孟扶荞弹指摁死在了蚊帐上。

血尸凶悍,比蚊子大几千倍的人都吃不起她一弹指,所以蚊子当场嵌在纤维中,洗都洗不掉,小玉原本想卷起来扔掉算了,蚊子也是生灵,虽在旁生道中神智未开,可判官每天睁眼就看见这具尸体,难免要膈应一下,谁知盛萤却将蚊帐留了下来……

孟扶荞主动跟蚊虫过不去的原因只有一个,就是冲判官来的,以她的性格一旦发现黑点不在了就会再造一个,谁知道下次是飞蛾还是苍蝇,一直换下去也麻烦……相较之下蚊子体型更小,加上盛萤实在没什么“扫地恐伤蝼蚁命”的普世情怀,这点淡到可以忽略的黑点她全然不在意。

自这件事后,孟扶荞和小玉才充分认识到盛萤一点也不具备判官的胸怀,感觉上是点错的鸳鸯谱。

小小的菱形网格因为盛萤盯得过于认真,而在感觉上有一点放大,她就这样睁着眼睛平躺了很长时间,房间里很安静,能听见书本翻页的响动,孟扶荞在沙发上堆出来的窝离床并不远,在盛萤昏迷这段时间又挪近了不少,彼此一些细微的动静都能相互捕捉。

其实盛萤睁眼的一瞬间孟扶荞已经有所察觉,大概是天气太好,昏黄的阳光抹在窗台上,双层的玻璃也不能完全隔音,外面很热闹,些微人声漏进来,还有浓烈的面包香和不算浓烈但异军突起的火锅、烧烤……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团团簇拥而来,令孟扶荞也变得懒散松弛,只想翻几页童话书,缓缓沉入章禾古城的喧嚣中。

陈亚萍的出现让孟扶荞屡屡回忆起她那口竖棺,长久的幽静和逼仄孟扶荞早已习惯,如果她没有在这样一个黄昏,躺在沙发上听着喧闹繁华,翻动童话书页,看着插图中孔雀追逐金羽毛……便不会觉得回到地下室,躺在那口被锁链层层捆缚的竖棺中有什么大不了。

“你……”孟扶荞忽然出声,房间有种衬托之下的寂静,只是轻轻开口就像打破了眼下的平衡,她将书倒扣,趴在沙发靠背上露出个头,“你为什么不让我回棺材里呆着?”

判官如此虚弱,根本无法限制血尸肆虐的情况下,利用契约关回竖棺才正确,判官如果接受系统性的培训,那这条就该写在最上面,作为紧急避险的实用法则……明明心念一动契约就会运行,难度对于一个快失去意识的人也并不高,盛萤冒这种风险可以被人站在道德高地上,至少唾弃个十年。

“如果你想大开杀戒,关进竖棺就能阻止吗?”盛萤的话音更轻,几乎要融化在空气中,“……能阻止你的,从来不是竖棺和封印。”

孟扶荞身形一塌,彻底趴在沙发靠背上,她低垂眼睑,似乎在想什么心事,好半天才翻身重新滑入毛毯、衣服和童话书垒成的窝中,继续读她那本儿童文学。

室内又恢复了冷清,阳光黯淡稍许,明亮洁净的玻璃都像是一层阻碍,分去了橙黄色光芒。

这个时间点本应该开个灯,不过缩小的光晕让人有一种安全感,章禾古城的热闹也随着零零散散亮起的街灯渗进来。元旦前一天,盛萤就看到古城的工作人员在往绿化树上挂灯笼,小小的,才巴掌大一个,下面垂着黄丝绦,一棵树上能挂三四只,临傍晚就会亮起来,红殷殷的,亮度并不高。

只是红色喜庆却也喧杂,看久了让人心情烦躁,特别是晚上几乎完全靠灯光照明,红色就更突出,早几年就有商家受不了了反对过,并提议拉灯条,可惜成效并不大。

盛萤昏迷的时间有点久,身体机能迟钝,她试图动一动手指,软酥酥的,骨头像是炖化了,能动,但动起来就有种脱力感。

孟扶荞在翻书的间隙中抬头看了一眼,跟刚刚说话时不同,她没有趴在沙发背上,而是很随意的将头倒向扶手,目光向内一转,“小玉说你没受什么伤,只是血砂用得太多,消耗太大,过几天会慢慢恢复……”

听得出孟扶荞这话还没有说完,盛萤很轻的“嗯?”了一声。

“你不觉得今天空气特别干燥?”孟扶荞指了指角落中的加湿器,“这几天几乎二十四小时都开着。”

即便开着加湿器效果也很一般,房间里用的是暖气片不是空调,之前又下过大雪,正是化雪的时候,按道理不至于这么干燥。

“是因为水脉?”盛萤心里其实有数。

地下水脉不仅仅是钻井后有些用处,它的走势会影响整个地形格局,盛萤用水脉来牵制旱魃,尽管当时有阵法加持可以进入循环,最后损耗不大,依然引发了一系列的后果,譬如空气干燥,再譬如天气预报中的雨夹雪并没有准时来临。

孟扶荞没有接盛萤的问题,只是继续往下道,“本以为你三天前就会遭天谴,小玉都做好了准备,结果拖到现在还没有迹象,你是不是贿赂了什么人?”

第36章

通过更改陈设、朝向、甚至是假山流水来聚气或散气, 以求财求名去霉运是件很正常的事,但擅自更改地理格局对风水师而言却是明令禁止。毕竟地理格局成形已久,要改变就会引起一定规模的自然灾害, 譬如泥石流、洪水、干旱以及地震,并最终导致不必要的伤亡, 因此招致天谴。

伏印留在东厢房的阵势最后一笔由盛萤完成,后来陈亚萍露面阵眼转换, 这个第二阵眼也是由盛萤逼出, 更别说她最后直接连通水脉压制旱魃, 若没有阵法压制,就是赤地千里的危险操作。

盛萤虽非风水师,也该遵循这条禁令,何况天谴这种东西它不能进行特异性排除, 不然做违背职业道德的事情前先换职业就行了。

就像孟扶荞所言, 除非情况特殊, 否则天谴不该有延迟, 它就是一种对犯错之人的惩罚,没有通知一声, 等对方准备好再开始的先例,为什么到了盛萤这里就出现了卡顿?

“所以说遇庙进观的时候要烧香,烧香的时候要虔诚, ”盛萤阖上眼睛轻轻念了句, “阿弥陀佛。”过一会儿又补了声,“无量天尊。”

“……”孟扶荞哽了一下,“你信得还挺杂。”

她们两个说话, 经常是这样有一搭没一搭的, 安静稍许, 孟扶荞又问:“天黑了,要开灯吗?”

“开吧,”盛萤道,“我有点近视,不开灯看手机会加深度数。”

房间里没装智能ai,开灯关灯都要手动,于是自沙发处刮过一阵利风,稳稳命中床头的开关,在眼睛已经适应傍晚的昏暗时,头顶大灯忽然闪了一下,盛萤刚睁开的眼睛中瞬间留下了一道光斑,好半天都不消退。

手机就放在盛萤枕头旁边,在她昏迷的这段时间里充过电,现在虽非满格,也有个百分之九十。盛萤碰了碰屏幕,确认了一下时间,她有感觉自己昏睡了好几天,却没想到这个时间点刚刚好,卡在元旦假期的最后一日。

“社火表演进行过了吗?”盛萤问。

像伏印这样的亡灵来到一个地方必定会产生影响,因此元旦活动很可能推迟或取消,以盛萤这么多年对章禾古城主办方的了解,取消不太可能,既然已经花了钱请了人,就不能做赔本买卖,最多顺延几日。

果不其然,孟扶荞摇摇头,“没有,今晚七点就要开始表演了。”

她又换了个姿势,由仰卧变成了侧躺,正脸朝向盛萤,整个人向内蜷缩,脚踝架在书脊上,长裙泻了一半在地。她喜欢对比强烈的色彩,之前的过膝长裙已经换下,现在是一身绛蓝,前摆稍短,像一朵轻柔的凌霄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