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1 / 1)

“干什么?”盛萤眯着半边眼睛躲避迫害。

血尸理直气壮:“看着不爽。”

“你自己也有,折腾你自己的去。”盛萤也有些不高兴。

“就是因为我也有,所以才不爽。”孟扶荞已经收回了手,她的指腹还存留着盛萤眼角的温度。

盛萤:“……”她沉默片刻回了句,“蛮不讲理。”

孟扶荞的目光还逗留在盛萤脸上,搓红的眼睛令那枚细小泪痣更加浓郁清晰……孟扶荞终于知道自己心底里的烦躁从何而来,她是在陈家村遇到盛萤的,那天没有起雾倒是在下雨,无边无际的濛濛细雨,天气闷热,盛萤穿着件天青色的连衣裙,撑着伞,就这样直直撞进了被封锁的荒村中。

隔着雨幕,孟扶荞不记得盛萤的眉眼,印象中最深的就是那颗泪痣,形状位置都刚刚好与自己对称,就像是上天特遣的一次恩惠。

陈家村与盛萤……孟扶荞又无意识蜷起了手指。

血尸的情绪不易被察觉,可惜盛萤是孟扶荞的判官,她能捕捉到空气中那一点不对劲的异样,也能猜到这点异样因何而来,她只是不想询问和安慰,孟扶荞并非易碎的水晶,她是钢铁与剑锋,过度关心反而会引起血尸的叛逆。

盛萤想一想换了个话题:“在发现这里的骨灰盒后我还去东厢房又看了一眼那具尸骨。”

孟扶荞尚未回神,她漫不经心地问,“看出什么来了?”

“判官快孵化了,”盛萤好像在说什么无关紧要的事,“你留在东厢房周围的煞气太重都不起雾,我刚走进去身上的皮肤就开始干裂,好在血砂起了些保护作用……我还是不清楚东厢房的布局有什么目的在,所以我动了些手脚。”

魃也是魂魄执念和积怨太深才形成的东西,除此之外还要外力催成,困在厨房后盛萤临时抱佛脚,查阅过其它判官留下的只言片语……也不是所有死后误入歧途的判官都能成魃,这是一种惩罚,只有生前罪孽深重的判官,死后又不肯悔改,受戒律惩处才会孵化为魃,“能为煞气养”。

孟扶荞在这件事上做了隐瞒,她肯定知道孵化过程需要养分,伏印结茧得速度忽然加快数倍,除了判官的介入之外另有原因,孟扶荞留下的煞气就是这另外一层原因。她甚至不加掩藏,明牌饲养,盛萤能不能意识到全看她自己的本事。

血尸与判官原就是敌对关系,血尸为一己私欲,判官为苍生大义,道不同本不相为谋,全靠一纸契约勉强,所以盛萤认为孟扶荞动手脚天经地义,而她驱散煞气不让孟扶荞得逞也是天经地义,因此只是简单一提,重点还是压在后面半句上。

盛萤之前警告过陈巧雪,说风水一旦成局,任何形式的变动都有可能造成反噬,所以东厢房里的东西要尽量保持原样,结果盛萤自己却不守规矩,她破坏的不仅是东厢房的布局,而是将那具完整拼凑的骸骨进行了挪动。

那具骸骨是阵眼,阵眼产生偏差整个风水局就算不破也会是翻天覆地的改变,而这样的凶阵会产生更为明晰恐怖的反噬,孟扶荞忽然明白为什么从刚刚开始盛萤明显虚弱了很多,她应该是将陈巧雪打发走之后独自一个人吃了全部反噬。

话说得稍多便有些气喘,盛萤将冻到有些麻木的手环腰插进衣服里,两件衣服的夹层间总是能积攒一些暖意,只是很快就被吸干净了,盛萤还是没将手抽回来,只是微挪着换了个取暖的地方。

孟扶荞并不着急,她目光停留在盛萤脸上,手却捏着另一张还在念咒的脸,只要稍微使上点力,这张脸也会瞬间崩毁难以聚拢。

可这些人脸就像受极端情绪的掌控,顶着消散无踪的恐惧嘴上仍然不停,因为不出声音,就连口型都是依照光影偏移才能有所凸显,孟扶荞能分辨出来的字不多,勉强猜测这是一支非常古老的咒语,大概是跟祭祀有关。

“东厢房的那个局是专门针对判官布下的。”盛萤说着,将稍稍捂出点热乎劲的手重新抽了出来,她的袖管微微卷上去,露出苍白甚至有些泛青的手腕。

就在手腕下大概半寸距离环绕着一条红色细线,因为光照不够充足的原因,需要仔细看才能看清楚,盛萤继续道:“未被超度的亡灵尸骨对判官有一定的限制作用,但布局之人并不满足于限制判官,更像是囚禁和利用。”

“我挪动尸骨之后血砂曾短时间内大量流失,手腕上这条血纹也随之出现,甚至一度无法掌控自己的行为。”

孟扶荞的目光挪动下来,落在那道暗红色的血线上,这条血线环绕盛萤整个右腕,看不出有多深但盛萤像是不觉得疼,她拧动了一圈,又道,“这只手到现在都有些酸,动起来不是很顺畅。”

作者有话说:

孟扶荞的黑历史之初遇那天觉得盛萤像仙女

第22章

盛萤承受的是反噬,当时东厢房的情况远比她轻描淡写几句话要复杂且凶险的多,光是血砂短时间内大量流失就很要命,几乎是在直接抽取判官的生命力,之后又失去了身体的控制权,一瞬间有两股力量在争夺盛萤躯体,几乎要将她一分为二,剧痛从骨缝开始漫延到每一寸肌肤,好在持续时间不长,而散溢出去的血砂仍然能为判官所用,让盛萤可以保护自己不至于被当场撕碎。

阵法被破坏后的反噬往往跟原本的目的息息相关,盛萤由此推断出谢忱沣是想借此控制判官,转移判官气运,而当时在东厢房内争夺她身体的两股力量之中除布局的人外,应该还有伏印……

伏印是判官,也是第一个被谢忱沣算计的判官,他落入过陷阱,很可能在泥沼中挣扎了很久,所以当盛萤落入同一个陷阱时他奋力帮忙,只不过正孵化成魃的判官救人手段过于暴戾,他宁可盛萤死在这里也好过受人控制。

“判官,就算年幼体弱也不会任人宰割,谢忱沣是懂一些奇门遁甲,可要制住伏印也不是件容易事,暗处恐怕有这些人脸的帮助,只是很难说以它们这副一捏就碎的孱弱状态要如何提供帮助。”

盛萤的话总算全都说完了,她中途就有些疲累,话音落下后干脆闭上了眼睛,她倚在床柱上,眼睑轻颤,纵使看不见,她仍然能感觉到孟扶荞安静黏着的目光。

接着她的话,孟扶荞往下道:“谢忱沣是跟着伏印一起来找你的,不过他之前未被惊醒,只能算无害的游魂。”

一只无害的游魂躲在即将成魃的判官羽翼下,实在不够引人注目,当判官设下公堂要赏善罚恶时,近在咫尺的游魂就这么混了进来,并等待一个被惊醒的时机。

而这一切都好像在谢忱沣的算计之中,三十年前他没能掌控伏印,三十年后他需要另外一个判官。

孟扶荞接着道:“我记得章禾古城的原址是古祭坛?”

盛萤闭着眼睛点了点头。

章禾古城位于市区边缘,本来只是个小镇从事封建迷信活动的地方,镇中祭坛建筑有近千年历史,在最近一次战乱时受到了破坏,改革开放后进行了三次修缮,直到十年前将周围保护起来改造为古城区,经营旅游和观光产业。

古城面积很大,盛萤的客栈位于外城区,而祭坛位于内城区,周围还有另外一圈商业街,这次的社火表演队就是要从外城区开始一直行进到内城区结束。

社火原本就有祭祀意味,又在章禾这座古祭坛周围表演,所以这两天周围风向一直很杂乱,游魂野鬼四处游荡,只是未被惊醒的亡灵不需要判官刻意插手,他们晃一晃,见到要见的人,告完要告的别自己就投胎去了……

而眼下章禾古城、社火表演、判官、谢忱沣和这些正在念咒文的人脸聚集一处,绝非巧合,更像是一个早已策划好的阴谋,而盛萤就是被算计的对象,准确来说一个生活在三十年后活蹦乱跳的判官才是他们算计好的对象。

孟扶荞的话不必说尽,盛萤已经听明白了当中的意思,她将那份属于伏印的案卷重新抽出,之前大段的空白已经做了填充,而填充上去的部分包括谢忱沣带着戏班子北迁,董鸢之死,董鸢死后化身厉鬼屠戮众人……还有一些鸡零狗碎的东西,其后又出现了几行字,仍是没头没尾,但好在指明了一个方向。

指明的方向跟判官果然有关系,寥寥几个字写得是“陈家村四百零八口怨气太重不得往生,成祟,需判官……”就写到这里为止,需判官如何半个字不提。盛萤看完就捏着卷轴一端,想放把火直接烧了干净,这东西比谜语人还要讨厌,经常说话只说半句,还是废话半句。

“原来成了祟,怪不得我没察觉到这些人。”孟扶荞对盛萤伸手够烛台的举动视而不见,倒是卷轴自己察觉到了危险,在盛萤摸到烛台底座的瞬间自己消弭,金色光点残留在盛萤膝盖上,倒显得她眉眼温和,没有点要放火的凶恶模样。

祟,又叫邪祟,是亡灵被怨气吞噬后留下的残影,无形无质,只能依附某些东西,常说起的“鬼上身”这个“鬼”大部分都是指邪祟,真正的亡灵要么未被惊醒还浑浑噩噩徘徊世间,被惊醒后行为上又偏执疯狂,不屑于磨磨蹭蹭的附身搞事。

但也因为邪祟无形无质,跟怨气可以混为一谈,而现在的章禾古城又因为社火表演迎来了太多亡灵和怨气,孟扶荞厌恶这些飘忽黏稠充满情感的东西,何况血尸本来就偏执任性,容易受怨念影响,所以孟扶荞在感知上会尽量屏蔽类似的信号,祟隐藏在怨气之中,也让血尸难以察觉。

一环扣着一环的算计,让盛萤跟孟扶荞落入现在这般境地。

“他们算计判官肯定是因为判官在他们的复活计划中至关重要。”盛萤也学着孟扶荞的样子想抓住临近自己的一张脸,这是一张中年女人的脸,眼周和嘴角的皱纹最为明显,五官还算清秀,只是因为这张脸由纯白雾气组成,缺乏了各种色彩的点缀,看起来过于呆滞刻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