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扶荞现在就像个鸵鸟,整张脸都快埋进床单里面了,她甚至没什么力气挣扎,哪怕现在盛萤将她捏圆搓扁,孟扶荞也只能多瞪她两眼。
“虚弱成这样怎么不说呢?”盛萤最终还是收回了手,“十巫制造那三枚信物就是用来制约血尸和判官的,与你本来就天生相克。”
说是制约血尸和判官,所有身处其中的人都明白判官在这种事情里只是陪衬,随时可以换,因此没有必要带枷锁,血尸才是三方契约中主要压制的对象,孟扶荞作为在场的当事人之一,针对性只会更强,别说试探,就算碰一碰,也应该有反应。
孟扶荞之前完全是仰仗血尸的力量强行控制反噬,直到触碰和随身携带变成了更具野心的利用,信物便立刻对她进行了反击且毫不留情,更古怪的是这些伤没办法恢复,随着时间推移,伤势越来越重,她的身体正在被一种看不见的东西蚕食,内部产生了空洞,继续下去孟扶荞兴许不会死,但一定会变成什么都做不了的空壳,如同植物人。
盛萤上午混在桂花茶里给她喝下的符灰起了一定作用,可惜一张符纸功效有限,只能在半个小时中减缓孟扶荞被蚕食的速度,而盛萤已经出去了大半天,孟扶荞就一个人蜷在沙发上,忍受自己慢慢被掏空地折磨。
孟扶荞继续将自己往沙发里缩,她的神智已经有些迷迷糊糊,盛萤冰冷的手贴上来时会好一点,离开后就有一阵高热在体内流窜,现在要是拿体温器来量,估计会报警“不要靠近沸水”,“是我自己执意要动信物,有什么后果我会……”
孟扶荞的说话声越来越低,到最后像是陷入了昏迷之中,她紧闭着双眼,额头上全是虚汗。
“……你……”盛萤有些生气,面对一个已经晕过去的人又无法宣泄这股怒气,她盯着孟扶荞看了好一会儿,忽然苦笑道,“……原来是这种感觉。”
害人担心原来是这种感觉。
她也常常冒险,常常受伤,孟扶荞总是不赞同判官的行事手段,她们是消耗品,盛萤自己是消耗品,既然是消耗品,很多时候都要做一些远在能力之外的事,孟扶荞不能理解这种极致的利他主义者,简直是日子太好过自找不痛快的典范。
第118章
盛萤已经算是很薄情的判官, 至少她不会脑子抽筋到领受别人的报应,即便如此,她很多时候仍然会冒险, 也热衷于冒险,这条续过三次的命仿佛对别人来说重要, 对盛萤自己不过如此,她也不是想死, 只是无所谓, 履行职责要走这一步那就走, 即便这一步是钢丝勒颈,利刃穿胸,纯粹一个无情的打工人。
她从来没有顾念过周围人的感受,看看孟扶荞再想想自己的行事手段……盛萤忽然就不气了, 真类比下来小玉积攒的委屈要更多, 就连千刀万剐的天谴都是受自己连累, 这么多年甚至让小姑娘习以为常, 总是在后面收拾一大堆自己惹出来的烂摊子。
盛萤站起身,她将地上掉落的毯子捡起来掸了掸, 重新盖在孟扶荞的身上,随后走出房间,对正在厨房开火热汤的小玉道, “点外卖吧, 你想吃什么都可以,就算是我报答你的。”
小玉眨巴着眼睛,“老板, 你没事吧?”
“我没事, 里面那位有事, ”盛萤取出三张符纸,“已经快死了。”
孟扶荞只会无限趋近于死亡,只要应殊然不动手,她就不可能告别这个美丽的人世。盛萤说话的同时,血砂落在符纸上,与今天早上她用在桂花茶中的大差不差……同样的符咒能延缓一次侵蚀就能延缓两次,盛萤需要一点时间思考该如何阻止信物对血尸的制裁。
小玉没关灶台的火,点外卖就算点一套吃到撑的满汉全席,也得花点时间才能送过来,这点时间就足够把她饿晕了,所以小玉还是需要一点甜汤小圆子来垫一垫。
关于孟扶荞,小姑娘没有那么大的兴趣,她只是嘱咐,“老板,你身体还不算好,要注意休息。”
“嗯,知道了,”盛萤指了指墙上的发条吊钟,“十点就睡觉。”
小玉:“……”盛萤太过于听话,导致她被老酸奶呛了一下,咳嗽半晌后又小心翼翼问了一遍,“老板,你真的没事吧?”
盛萤抬起头,看向小玉浅浅笑了笑,笑得小玉毛骨悚然,她连外卖软件都不敢看了,赶紧出来抱住了盛萤的格博,“老板,你是不是又要瞒着我冒险?!这次续命可是最后一次了,以我的能力……”
话还没有说完,小玉就发现盛萤脸上的浅笑变成了一种无奈的神情,小姑娘偃旗息鼓片刻,才嘟囔道,“我是不是想多了?”
盛萤沉默着点点头,小玉松了口气,整个人像只刚学会直立行走的猩猩,弯腰驼背的又回厨房里去了。
良久,厨房里才爆发出一声,“以后不要吓我了!我真的会翻脸!”
盛萤的笑意更深,她低着头,注意力大部分还是放在眼前的符纸上,一张烧成灰烬混在茶水中让孟扶荞喝下去还算容易,三张符的灰烬未免太多,茶水都能泡浑浊了甚至噎人,孟扶荞此时的状态又很不好,处于半梦半醒中,神智还不太清楚,要是她不愿意喝,谁也强迫不了。
她最终只是将三张符纸一拢,收入外套的口袋,随后又去冰箱拿了两张退烧贴。退啥贴是应殊然昨天买的,家里发烧的人实在不少,毛巾沾水得常常换,还容易滑落弄湿枕头,所以她去药店买了一盒退烧贴还有些常用药物。
药店的人见她穿着单薄,还劝了句今冬酷寒,容易冻出病来,衣服要好好穿。
血尸自尊心强,孟扶荞将门虚掩着一方面是希望盛萤早点进来,另一方面是不想让其它人看到她狼狈的模样,因此盛萤出入也是随手关门。
门窗全关,甚至拉上了窗帘,房间中也并不憋闷,孟扶荞睡着时很安分,即便经受着反噬之苦,她也仅仅是皱着眉头,将自己埋在毛毯和床单中。血尸的身体是东海泥土所制,精雕细琢,在外貌上无可挑剔,只是她平素的样子未免过于妖冶,单看起来就觉得她不是普通人,倒像是吃人的妖精一类。
而现在的孟扶荞就是芦苇荡中一杆芦苇,劲弱憔悴,单凭着骨气维持着一身骄傲。
盛萤将退烧贴撕开,又放轻了声音在孟扶荞耳边道,“翻个身,我先帮你退烧。”
孟扶荞迷迷糊糊睁开眼睛,她先看了一眼盛萤手上拿着的退烧贴,随后笑出了声,“你不会真觉得这东西对我有用吧?”
“不管有没有用,都先试试。”盛萤继续道,“我再另外想办法。”
孟扶荞又闷声笑起来,她最终还是稍一翻身,面向盛萤侧躺着,“你试吧。”
那是一张素净苍白的脸,因为捂在床单里的时间有些长,眼下泪痣周围被蹭揉出殷红色,她眼睛都笑弯了,里面还盈着烧出来的泪水,盛萤一时有些怔愣,直到孟扶荞碰了碰她的手背,“发什么呆?”
血尸全身都很烫人,这样冷的冬天,指尖温度却消不下去,盛萤掀开她额顶落下的碎发,将退烧贴贴好,又掏出三张符纸,一张塞在孟扶荞的手中,另外两张烧成灰,在沙发周围撒了一圈。
纸灰这种东西又脆又薄,风一吹就散,撒在沙发周围却能形成稳定的圈,像是画上去的,别说风吹,就是有人踩上去都蹭不掉。
孟扶荞本身就有自愈能力,只要侵蚀速度减缓,她就能稍稍缓一口气,眼中蒙着的那股淡淡雾气散开,露出几分复杂的神色,“……谢谢。”
“嗯。”盛萤也不知该说什么,她又用手背碰了碰孟扶荞的脸颊,“还是在烧,但比之前好多了。”
停了一会儿,盛萤扯了扯孟扶荞的袖口,像是要从里面抖漏出什么东西来,“匣子和信物让我看看。”
“不在袖子里,你抖不出来,”孟扶荞手腕一转,匣子便凭空出现在盛萤面前,“喏。”
匣子的模样没有变化,从中透出一股凶戾之气,孟扶荞与其贴近的地方密密麻麻结着一层冰雪,她的手掌在迅速枯败,正常肤色变得苍灰,像是一瞬间失去了所有生命力,而在盛萤接过匣子后,漫延至小臂的苍灰色又逐渐退回,孟扶荞倒是一点都不惊讶,“我体内的变化跟刚刚一模一样,等到这些苍灰色定型,不可逆的时候,我跟这房间里四面墙也就没什么区别。”
形同死物却未死,比困在棺材里还要痛苦。
“不会的,”盛萤转过身,将匣子放在床边上慢慢打开,“我跟你还是绑定关系,要是你变成了墙我依然是判官,估计会死的比谁都快,为了保命我也会想办法让你复原。”
两条鱼都在木匣子中,形态却很古怪,它们之前是活的,且不属于这世间任何一个品种,纯色,长相不谈潦草,但也不够好看,背鳍和尾鳍都短短,身子还有些圆滚,圆滚的很匀称,不至于像胀气的河豚。
这两条鱼给人一种很合眼缘的心理暗示,正是有了这份心理暗示,很容易就激发出占有欲,占有欲伴随着保护欲,信物用这种办法保证自己无论身处何种环境,被何人所得,都是安全的。
而这种占有和保护会随着时间推移慢慢加深变质,最后疑神疑鬼,信物曾落到一位王侯手中,八年时间就引发了一场暴动,那位王侯最后发狂而死,十巫这才制作木匣,将两枚信物放置其中,而匣子又深深埋藏于地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