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士隐夫妇当然很难过,“夫妇二人,半世只生此女,一旦失落,岂不思想,因此昼夜啼哭,几乎不曾寻死”。
这是第一个灾难,再看第二个灾难。又到了三月十五日,他们家旁边,贾雨村借住的那个葫芦庙,因为炸供(用大油锅来炸供品)一不小心,油锅火逸,就烧着了窗纸。“此方人家,多用竹壁”,都是竹子木头结构的房子。“大抵也因劫数”,注意,“劫数”是在讲命运了。“于是接二连三,牵五挂六,将一条街烧得如火焰山一般。”甄士隐家就被烧掉了。第二个大祸来临,家里面早已烧成“一片瓦砾场”。“急得士隐惟跌足长叹而已,只得与妻子商议,且到田庄上去安身。”
女儿走丢,家里失火,最后只能到乡下栖身。他们算是乡绅,有一些田地租给佃农的。可是,第三个灾难又来了。“偏值近年水旱不收,鼠盗蜂起,无非抢田夺地,民不安生,因此官兵剿捕,难以安身。”甄士隐只好把田地都折变了,携了妻子和两个丫鬟投他的岳丈家去。
在古代社会,一个男子要去投靠妻子的娘家,已经是最不得已的状况,这个岳父一定是给他很难看的脸色。他的岳丈名唤封肃,谐音“风俗”这两个字。
封肃也不是坏人,但是看到落难的女婿来投奔,窝囊死了。
“幸而士隐还有质变地的银子未曾用完,拿出来托他随分就价,置些许房地。”可是,“那封肃便半哄赚些许”,把女婿的钱搞光了。甄士隐不懂得计较,账也算不清楚。岳父就趁这个机会,把他的钱都骗得差不多了。
“士隐乃读书之人。不惯生理稼穑等事,勉强支持了一二年,越觉穷了下去。封肃每见面时,说些现成话,且人前人后又怨他们不善过活,一味好吃懒做等语。”封肃讥讽他,嘲笑他,说难听的话。这个时候,对于甄士隐来说,已经从现实的打击变成心理的打击。“暮年之人,贫病交攻,渐渐地露出那下世的光景来。”下世,讲晚年临终的感觉。之前,僧道如何点化,他都执迷不悟,现在到了领悟的关口了。
一天,他拿了一根拐杖,本想到街前随便走走,散散心,此时跛足道人又来了。这个人前面出现过,“疯狂落脱,麻履鹑衣”,他穿的是麻布编的草鞋和很短的衣服。古代一般人衣服都是长的,穷人才穿短衣。鹌鹑的尾羽是短的,所以用“鹑衣”这个词形容穿得破破烂烂,衣服不周全。“口内念着几句言词”,就是第一回最重要的《好了歌》。
甄士隐要开始领悟了,所有的词句就在“好”跟“了”里面。大家都很容易懂,完全是白话歌词的感觉。
“世人都晓神仙好,惟有功名忘不了!”《好了歌》在讲,你想要做神仙,希望生命活得很快乐幸福,可是你忘不了功名,整天为事业劳碌,为求官奔忙,忘不掉的事情就是使你不幸福的事情。
“古今将相在何方?荒冢一堆草没了。”追逐名利、权力的古今将相,现在都到哪里去了?不过是“荒冢一堆草没了”。
“世人都晓神仙好,只有金银忘不了!”你想幸福快乐,可是你又觉得要多赚一点,再多赚一点。“终朝只恨聚无多,及到多时眼闭了。”每天都觉得钱还不够,每次都告诉自己,这次做完就可以放手了,可是到时候还是不够。等到够多了,已经离死亡不远了。
“世人都说神仙好,只有姣妻忘不了!”“君生日日说恩情,君死又随人去了。”活着的时候每天恩恩爱爱,死了之后很快又嫁别人了。
“世人都晓神仙好,惟有儿孙忘不了!痴心父母古来多,孝顺儿孙谁见了?”
《好了歌》把人世间的东西,权力也好,财富也好,爱情或亲情也好,都当成“好”跟“了”来做点醒。
甄士隐疼女儿,一生大概也敛了很多钱财,变成富有的人,也做过官,有过功名,所有一切,这些“好”,到最后怎么“了”。人生中最后的领悟是怎么去跨过“好”这一关,变成了“了”。
甄士隐听了,就跑过来说,你唱什么东西?我只听到两个字:“好”、“了”。那道人就笑了说:“你若果听见‘好’‘了’二字,还算明白。可知世人万般好,便是了,了便是好,若不了,便不好;若要好,须是了。”白话用到非常精准的地步!
“了”是结束,就是了却了,了结了,了悟了。“好”,才有意义。
“士隐本是有些宿慧的”,“宿慧”,佛教里面讲的是经过好几世的修行以后累积出来的领悟能力,跟现实当中会考试的智商是不一样的。它是另外的一种能力,因为生命几次历劫之后,会有一种宿命的智慧,让你不执着。士隐大概修行了好几世吧,这一世他要碰到女儿被拐,家里失火,碰到一般人认为的悲剧,是为了要他领悟“了”这个字,“了”就是“放下”。“一闻此言,心中早已彻悟,因笑道:‘且住!待我将你这《好了歌》解注出来何如?’”跛足道人说:“你解,你解!”
“陋室空堂,当年笏满床。”有一个戏叫作《满床笏》,讲唐朝郭子仪的故事。郭子仪的七个儿子、八个女婿全部在朝为官,郭子仪过生日的时候,七子八婿都来,满床都是上朝的笏板。一般人家里有一个笏板就不得了,而他们家是十几个堆在那里,所以这出戏叫《满床笏》。这里用了这个典故,意思是你不要看这个破破烂烂的房子,当年是不得了的,笏板满床。
“衰草枯杨,曾为歌舞场。”现在看到枯草和枯树,当年曾经是唱歌跳舞繁华的场地。
“蛛丝儿结满雕梁,绿纱儿今又糊在蓬窗上。”一座房子繁华过又没落了,结满了蜘蛛网,蜘蛛网扫掉,重新油漆粉刷,搬进来一个新官,又加了新纱窗,又繁华了。从“官邸”的角度来看,主人一直在转换。你会忽然发现,一切东西都是在“有无”跟“真假”里转来转去。
“说什么脂正浓、粉正香,如何两鬓又成霜?”对着镜子涂脂抹粉,用最好的化妆品,照着照着,两边的头发都白了,时间在消逝。
“昨日黄土陇头送白骨,今宵红灯帐底卧鸳鸯。”昨天才送走一个死亡的人,今夜却有洞房新婚,丧事跟喜事,交错重叠。如果红灯帐里卧鸳鸯是喜悦,不要忘记黄土陇头埋白骨的悲哀。这些,加起来才是人生的全部真相。
“金满箱,银满箱,转眼乞丐人皆谤。”当年金子一箱一箱的,银子一箱一箱的。转眼变成了乞丐,所有人都来侮辱你、笑骂你、诽谤你。
“正叹他人命不长,那知自己归来丧!”我们感叹哪个人得了癌症,其中包含了自己对身体随时会有病痛的恐惧。当他注解《好了歌》的时候,讲出我们心里恐惧的东西,它们可能是健康、亲人的幸福、爱、钱财、权力,一切你放不下的东西,《好了歌》告诉我们,总有一天都要放下。“训有方,保不定日后作强梁。”训有方,家教最好、最严格的,父母每天叮咛的,保不定以后就做了盗匪了。
这里面暗示小说中不同角色的下场。“择膏粱,谁承望流落在烟花巷!”膏粱是指有钱人家,嫁女儿一定会选有钱的人家,女儿将来才有保障。“谁承望流落在烟花巷”是在讲这个家族后来很多人物的下场。
“因嫌纱帽小,致使锁枷扛。”一直觉得自己做的官还不够,还要再多一点,还要再大一点。到最后戴着枷锁,下了监牢。
“昨怜破袄寒,今嫌紫袍长。”昨天还在可怜自己穿了一件破衣服,过冬的时候不足御寒。今天会嫌身上穿的紫袍(一品大官的衣服)长。得到的“利”和“福”,也可能是“祸”。这就是《易经》讲的福祸相依、吉凶相依的关系。福来的时候要惜福,要很小心,因为它很可能转成祸,因为它们相依相存,“祸福”就在一念之间。此句跟作者的家族经验有关,他们做江宁织造、苏州织造、巡盐御史,别人都羡慕得要死,他们自己也很得意。可是其实这就是抄家的开始。如果他们不去做这样的官,或者不兼这么多的职,也不会遭遇抄家的命运。
“乱烘烘,你方唱罢我登场,反认他乡是故乡。”朝代兴亡就像演戏一样,你唱完了下台,轮到别人来唱。这里的故乡和他乡是讲归宿的意思,人到底要走向哪里去,什么是生命的本体。我们追逐的东西是不是生命里面真正最想要的,觉得最重要的。我们误认了世俗里面虚拟出来的假象,把它们当成了故乡,努力地飞奔而去。其实那只是“他乡”而已,并不是生命本质的东西。
“甚荒唐,到头来都是为他人作嫁衣裳。”甄士隐经历过这么大的家族劫难之后,忽然有了感悟,把《好了歌》做了这样的注解。做完注解后就出家了。
《红楼梦》第一回,不管是神话故事,还是现实故事,最后都终结在“好了”这件事情上。神话本身是要历劫情缘,现实当中也让你看到一切的东西就是过眼云烟。甄士隐梦一醒,看到的就是现实世界。接下来,他又看到跛足道人,又进入神话世界。整部小说中,梦的世界、现实的世界一直在交错。到第二回,这种交错还在继续,始终没有中断过。
不管夫妻的缘分、父子的缘分,还是朋友的缘分,缘分有长、有短,有深、有浅。甄士隐跟女儿只有三年的缘分,就了了,这女儿是来度化他的吗?
我不觉得《红楼梦》是一部让你领悟空幻的小说,即使一秒钟的缘分,如果珍惜,它就是很深的缘分。
作者写他这一生当中接触过的所有女性与朋友,他要一一记录下这些缘分。他不觉得短长深浅有什么重要,因为他们都是一起下“凡”历“劫”的。
【第二回 贾夫人仙逝扬州城 冷子兴演说荣国府】
第二回 贾夫人仙逝扬州城 冷子兴演说荣国府
第一回里的一个最重要的人物甄士隐,因为女儿被拐,家里失火,所有的田庄变卖,他终于听懂了《好了歌》。作者一直想让我们感受到,在整部小说里,《好了歌》一直是在耳边的。问题是,听不懂的时候是因为还没有可以听懂的机缘。作者是从宽容的角度去看待人生的。他一直让我们看到“假作真时真亦假”的牌坊,告诉我们时机没有来临的时候,你是走不过去的。文学里面所谓的宽容,是相信人性有一定的机缘。我们平常在阅读小说、看画、听音乐、看戏时,可能是在准备或者储蓄着一些可以了悟的资源,什么时候了悟,或者在什么状态下了悟,还需要其他条件。
在《好了歌》之后,甄士隐出家了。此时,他有一个动作,就是把跛脚的疯道士身上的褡裢抢过来搭在自己的身上。他放下人世间的一切,却抢了一个出家人的东西。这其实是一个符号。
他走了以后,小说又回到非常现实的一面。太太哭得死去活来,不晓得丈夫哪里去了。街坊邻居把这件奇怪的事情当成一个八卦在谈。岳父封肃觉得倒霉得要死,女儿好不容易嫁出去,现在又得养活她。然后话题就转了,转到甄家的丫头娇杏身上。
娇杏曾经多看了两眼贾雨村,贾雨村对她有印象,她也对贾雨村有了印象。甄士隐出家后,这个丫头一直陪着甄士隐的太太封氏。有一天天气还不错,她正到门口买针线,看到一队一队的刀斧手过去,抬着一个轿子,轿子里面坐着一个戴乌纱帽的大官。她觉得这个大官很面熟,可怎么也想不起来是谁了。所谓的缘分,从神话的世界来讲,可能要好几世去累积,可是也有一些在现世当中不经意留下的缘分,这个丫头回头多看了一眼,贾雨村留意了这一眼,他们的命运竟因此有了特别的牵连。
这一段写道:“那甄家大丫头在门前买线,忽听街上喝道之声,众人都说新太爷到任。”“新太爷”就是刚刚上任的地方官。这丫鬟于是“隐在门内看”,因为凡是有男性或者大官出来,女性要躲起来。她第一次看到贾雨村的时候没有躲起来,是一个不合规矩的状态。现在她隐在门后,要回避。“俄而大轿内抬着一个乌纱猩袍的官府过去。”乌纱,是指一种黑色透明的纱做的官帽。猩袍,是大红的袍子,就是做官的穿的红袍子。这个丫鬟就呆住了,她想这个做官的人好面善,她以前好像在哪里见过。可她已经想不起来了,于是进入房中,丢过不在心上。
这是第一回要结尾了,“至晚间,正待歇时,忽听一片声打的门响,许多人乱嚷,说:‘本府太爷的差人来传人问话’。”这是很重的话,因为刚刚到任的地方官忽然派衙役来敲门,而且是晚上。“封肃听了,唬得目瞪口呆。”小说到了这里就结尾了,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我们把古代小说叫作章回小说,就是一章一回的意思。《红楼梦》是写出来的一部小说,而《红楼梦》之前的大部分小说,包括《三国演义》、《水浒传》、《西游记》等,都是说给别人听的。因为过去能够认字的人非常少,在这种情况下,说书人发挥了很重要的文学传播功能。我们把它叫作说唱文学,不但能说,而且还能唱。过去,这一类活动都是茶余饭后到酒楼、茶楼里去,坐下来买一杯茶,听人说书。因为听众听一段时间就要回家睡觉了,所以说书人在结尾的时候一定要有一个东西让你觉得明天还要再来,叫作“吊胃口”,在现代文学里叫作悬疑手法。作者说听这一片敲门声,“不知道发生什么祸事,欲知后事,且听下回分解”。所有的结尾都是:你要知道以后的事情,你再来听,而不是看。这种小说叫作话本小说。话本小说的结构跟一般书写的小说结构非常不一样。因为它是口述的,所以它可以讲东讲西,串来串去。它的结构不像现在的小说主线这么清楚,但是它可以包容很多事情。而且不同的说书人,手上有一个话本,只有回目,但他自己说书时可以添油加醋。这一回叫作“贾夫人仙逝扬州城”,就是讲林黛玉的妈妈要在扬州死掉了,内容只有大纲,所以他只凭着他的口才,把这一章讲得非常好听,来吸引大家。
说书的内容可以有很多变化的。古代话本小说里,同一个事情会有不同的观点跟版本。我举个简单的例子。当时有一个新闻事件:有一个长相糟糕、个子矮矮的男人武大郎,在街上卖烧饼。他娶到一个非常漂亮的太太潘金莲。潘金莲后来有了外遇,跟西门庆在一起,变成街坊邻居的八卦了。武大郎的弟弟武松,一个打虎英雄,回家后发现嫂嫂跟奸夫西门庆合伙下毒药,把哥哥害死了。为了给哥哥报仇,他杀死了潘金莲,活活地把她的心脏挖出来祭哥哥。这个故事出现在两部不同的小说里,一个是《水浒传》。在《水浒传》里,潘金莲被写成淫妇,所以该死,武松是英雄。可是另外一部小说也写到这个故事,就是《金瓶梅》。你看《金瓶梅》的时候会发现,它的写法完全不一样。它会告诉你潘金莲小时候是一个长得非常漂亮的丫头,因为漂亮,长成以后就被他的主人逼奸了。逼奸后大太太就很恨她,认为她是狐狸精,就把潘金莲故意卖给武大郎这样一个矮矮小小的人,以此侮辱她。她的命运就被带出来,读者对于她后来跟男性的性关系会抱有一种同情。同样的故事,可是角度不一样。《水浒传》里只是把她当淫妇杀死,《金瓶梅》里就让你看到潘金莲成长背后整个的命运,她是一个完全操弄在有钱人手中,被卖来卖去的漂亮女孩子。她只是因为长得漂亮,命运就变得很悲惨,所以你不觉得她淫荡,她只是一个被玩弄的女人。可以看到,两个说书人听到同一个故事,会讲出两段不同的东西。因为角度不同,它可以提供你对一个事件两个不同的看法。潘金莲、武松、武大郎、西门庆的故事,绝对是当年发生的一个重大新闻事件。说书人会把它演变出来,因为说书人各有各的才华,会加重不同的地方。我母亲说,当年她们那个地方说书人讲得最精彩的,就是武松拳头举起来要打老虎,结果打了一个月,拳头都没有落下去。她每天一吃完饭就跑去听,总是欲知后事,且听下回分解。因为一拳头打下去之后,你可能就不来了。他一直在吊你的胃口,这就是说书的方法演变出来的话本形式。
《红楼梦》是写出来的,并不是话本,我们叫它仿话本,是模仿话本的小说。在它之前都是话本小说。我们说施耐庵、罗贯中写小说,其实他们可能只是最后整理的人,并不真的由他们创作。话本小说应该是集体创作的,你说一段,我说一段,慢慢演变出来一个故事。这种小说的形态跟今天的小说,尤其跟西方小说,在结构上最大的不同是,它分的每一章、每一回都有很强的独立性。你今天吃完饭没事来听,听了以后觉得蛮好,你明天想听就再来。也许你觉得不好听,不想听了,也无所谓,它是可以独立存在的。说书的人为了引诱你再来,会在结尾时弄得总是有一个什么事要发生,然后又不告诉你是什么事。大家读到第一回结尾就会想,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半夜做官的人来敲门?其实不是祸事。你翻过来看第二回,发现原来是好事。
新任的太爷,就是贾雨村,他在轿子里也看到那个丫鬟在买线。丫头认不出他,可是他认出了就是当年曾经回头看他,好像有意于他的甄士隐家的丫头。在落魄时有过的那个情缘,大概是最难忘掉的。这个女孩子曾经慧眼识英雄。贾雨村后来真的一考就中了进士,最后外放做官。他觉得这个女孩子跟他有一个很好的缘分,所以他就想要找这个女孩。可是他到地方做官,刚刚上任时,走过一条街看到一个好女子,就表示想要,不太好意思,所以他不会这样做事。贾雨村其实是一个非常有心机的人。第一,这个丫头是甄家的,他有一个很好的理由来找她,因为甄士隐当年封了五十两银子送他进京赶考。所以他就来找人了。找人的时候他叫人说要找甄爷,那封肃吓得半死,晚上忽然披着衣服爬起来说我不姓甄,我姓封,以前的女婿姓甄,已经出家一两年了,也不知道在哪里,到底你们新任的老太爷要找谁。那些衙役当然说,我们不管你姓甄姓贾,你跟我们到官府里去面报太爷。
封肃去了以后,家里人非常紧张,担心到底会有什么祸事发生。大概到了半夜,封肃回来了,欢天喜地。因为这个新任的太爷给了他二两银子。他向封肃打听甄士隐,封肃就讲了甄士隐如何丢了女儿,家里失火,变卖田产。新太爷贾雨村就觉得很难过,感伤一回,表示自己曾经受人家恩惠,拿了五十两银子,现在金榜题名,应该报答人家。贾雨村表示说,我刚刚到任,要负起这个责任,一定要把英莲找回来。
贾雨村很有趣,他在人情世故方面滴水不漏。他说了要报甄士隐之恩和要去找甄士隐的女儿之后,叫封肃回家。可是他紧接着就送了一封密信给封肃,说很想讨娇杏做他的二房。这件事情是不能让别人知道的,可是他必须先把封肃这边打点好。作者很小心地在写过去的社会伦理,人在社会上的那种小心。作为一个刚刚到任的官,这个时候最危险,一不小心就会被人家挖出一大堆事情,所以贾雨村很小心地处理这件事情。作者的叙述当中带出了人情细微的地方,也透露出贾雨村做事的心机。
封肃当然非常高兴,因为这样的丫头在他家里多一个少一个根本不重要。把这个丫头献给新任太爷,他就可以攀附到官府去。贾雨村又送了“两封银子、四匹锦缎”给他们家,封肃连夜就雇了一顶小轿子,把娇杏送到贾雨村那边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