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芙蓉从一个屋子被关到了另一个屋子,不过与在晋王府不同的,是东宫的人从不限制她去什么地方,有些不知底细的,似乎把她当成了太子的哪位新宠,日常尽管将她哄着劝着,换着法儿的讨她开心。
可武芙蓉始终无动于衷,每天醒来便是发呆,若非一日三餐有人监督,她能连续几天不吃不喝,小丫鬟们嘴碎,说太子殿下新纳了位“木头美人”,美则美矣,就是没什么意思。
直至有一日,许是觉得她再闷在房里人便要傻了,伺候她的几个小丫头,连哄带拽将人拉到了太液池畔散步。
当时正逢清晨,太液池上雾气飘散,宛若人间仙境。
武芙蓉站在桥上,看着湖面上的雾气,突然一下子想起来,当年她好像就是在山间走着走着,进入到了这样一团雾气里,然后人就穿越了。
她的脑子一下子明朗起来,几乎没做任何犹豫,纵身便跃入池中。
几个小丫鬟被吓呆了,谁也没想到她会做出这个举动,直到池水上翻起的水花一圈圈荡漾开,她们才反应过来,大声呼救叫人。
武芙蓉从意识消失到意识回来,心情始终是喜悦着的,她迫不及待想要跑回到家里,扑到爸爸妈妈怀里大哭一场,然后大吃一顿,再好好睡一觉,就什么都过去了,这里所发生的一切,都不过是一场梦,她转眼便能忘掉。
她甚至都想好了回家第一顿饭要吃什么,她想吃妈妈包的饺子,牛肉馅的,蘸醋和辣椒油最好了,她能吃两大碗。
“武姑娘。”
“武姑娘。”
冯究一身湿透,焦急地呼唤着昏迷中的女子,眸中全是担忧与不安。
“武姑娘!你醒醒啊!”他忍不住拔高声音,顾不得什么男女大防不大防,双手叠在她胸口膻中穴便是猛地一按。
终于,武芙蓉呛出一大口水,缓缓撕开了眼皮。
可谁也没想到,这般死里逃生,她睁眼后流露的目光里,竟然充斥满了绝望。
作者有话说:
冯究:别问我为什么会急?????救法,作者让的
61 ? 上官 ◇
◎陇西节度使◎
冯究只从他人口中得知她的心情始终低落, 今日回到东宫借机探望,听说她去了太液池,本来还在庆幸她有心游玩, 结果到了, 便是撞上她落水一幕。
武芙蓉没什么大碍,不过御医走之前也和冯究说起, 说她心中郁结太久,已有积郁成疾的征兆, 再这么下去, 恐油尽灯枯。
冯究算是个顶好脾气的人, 听完这些亦是难以自持,回到房中看着榻上那人毫无光彩的双眸,忍不住质问:“你到底怎么了?你的精气神呢?不是说要让晋王生不如死吗, 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情况倒像是反过来了,你自己才是生不如死的那一个。”
不管冯究声音多大,武芙蓉根本听不到, 她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 像个奄奄一息的人躺在沙漠中等死,放弃了所有挣扎,半声呼救不愿发出。
“你好好看看当下,”冯究坐在床沿, 忍不住想去晃动她的肩膀, 可手指伸出终又收回, 恨铁不成钢道, “璇玑府没了, 玄甲营也已经归了朝廷管制, 他晋王即便活着,除了一个亲王的身份,也什么都没有了,你已经做得够多了,你比我们这群男人都厉害,你就,你就不能对自己好一些吗?”
武芙蓉的眼波终于动了下,可没有说话。
冯究以为有了希望,更加认真道:“你放心,先前那桩是太子没有想通,日后他绝不会再加害于你,我们的敌人都是晋王,东宫对你来说是安全的,你和我们是一起的啊。”
武芙蓉的嘴角浮出丝浅笑,充满讥讽的意味,声音微弱却清晰,问:“谁和你们是一起的?”
冯究愕然。
她抬眼看着他,眼神异常冷静:“我不属于任何阵营,我只是想借力打力而已,但到现在,一切都没有意义了,我在你们这个世道,已经快感受不到我自己的存在了,在我死之前,我只想安静一点,不想再见你们任何一个人。”
“包括你。”
冯究两耳嗡然,平生头次不知所措到连话都难以说出口,他总算明了面前女子身上那股独特的气韵,究竟如何言说了。
其实与容貌学识皆是无关,归根究底就是,她给人的感觉,太远,太冷了。
像风,又像太液池上的雾,看得见,却又永远无法触及,即便身处其中,也摸不透她的性情,看不见她的心。
裴二被她算计到满盘皆输,差点绝命,回来也舍不得杀她,或许原因便在此处。
“好,我走。”
冯究起了身,毫不见被呵斥后的落寞,身形依旧端正如竹,转身从容离去。
只不过到了门口,他的步伐停下一瞬,道:“但你要记住,自暴自弃,下场无非亲者痛仇者快,这世上还是有人真心想让你好的,这几日你且先行冷静,此间春暖花开,正值踏青之时,别将自己闷在房中太久,辜负春光。”
冯究走了,门也被合上。
武芙蓉慢慢蜷缩起身体,下巴抵在膝上,喃喃道:“亲者痛,仇者快……”
她忽地笑了声,脸埋膝头,哑声道:“在这里,谁是我的亲人,谁能听懂我说的话。”
这个世界是一口大冰窖,她落在里面,以为能够习惯寒冷,结果现在发现,习惯是习惯不了的,只能慢慢等着,等着被冻死。
经落水一事,裴韶又派了更多的人在她身边看护,夜间也不放松,甚至不知使了什么法子,将绿意从晋王府给弄了出来,送到武芙蓉身边伺候。
若放在以前,武芙蓉必然欣喜异常,可现在,即便绿意猛然出现在她眼前,也激不起她半点波澜,整个人都是静止无声的,像樽永远不会再有所摆动的钟。
绿意给她挑衣裳,挑首饰,一样样捧在她眼前给她看:“女郎,您看这料子上的花样多好看啊,还有这些钗环,都是外面买不到的,今日天气这般好,咱们收拾一番,出去走走逛逛,如何啊。”
不如何,武芙蓉觉得没意思,一切都很没意思。
夜晚同榻而寝,绿意本给武芙蓉好好梳着头发,嘴里念叨近来的见闻,武芙蓉忽然转头对她道:“这些年我攒下来不少钱款田宅,但想必是用不上了,过几日我劳烦太子给你消了奴籍,我认你做妹妹,等我死了,我的财产都给你,你后半生好好生活,切莫铺张,这一世必能安稳度过,衣食无忧。”
绿意的泪哗啦一下便落下来了,抱住了武芙蓉道:“女郎,您别说了,不可能的,您还那么年轻,身体也好好的,怎么可能啊。”
“怎么不可能啊,”武芙蓉柔声道,“我太难受了,没有人能和我说话,我就算是闷也会活活闷死的。”
绿意一激动,哭得更凶:“有我在啊!女郎想说什么,现在就和我说!”
武芙蓉:“今天星期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