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1 / 1)

武芙蓉睁眼,眼神狐疑,未等她起身过去,绿意便将地上的帛纸抱了满怀送到武芙蓉跟前,武芙蓉本以为是什么要紧之物,结果赫然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张笔触细致,色彩鲜艳的美人图。

画上之人或清丽动人,或明艳大方,或端庄温婉,一张一张,琳琅满目,各有风华,每张图的末端还另有一行小字,标了是谁家的女儿,姓甚名谁,年方几何。

绿意整张小脸红扑扑的,柔顺的眉梢难得扬了起来,气到叉腰跺脚道:“这些礼部的人都好不识抬举!殿下分明都已经将画送回去好多次了,还送还送,没完没了惹人烦!”

武芙蓉认真看画,眼神温和平静,淡淡回应一句:“嗯。”

绿意好似一拳打在棉花上,被武芙蓉这反应弄得一懵,傻傻道:“女郎,您都不生气吗?”

武芙蓉噙了笑意,整个人沐浴于光中,连头发丝儿都发着亮,抬眼柔声道:“我生什么气,婚姻嫁娶,天经地义,更何况晋王殿下身为皇族子弟,娶妻便不仅是家事更是国事,礼部的人做事还是让人放心的,这上面的姑娘,无论家世品貌,每个都是万里挑一,足以与他相配。”

绿意有些着急,皱着眉头上前道:“奴婢不是这个意思,奴婢的意思是……您与殿下在一起那么多年,怎能就这样心甘情愿看着他娶别人为妻呢?难道女郎心里就不难受。”

武芙蓉未点头也未摇头,将手中画放下,起身往窗边踱步道:“他有他的路走,我有我的路走,能同行一段已是有缘,天意向来难揣测,人活一世,一世艰难,或许只是哪日贪睡半晌,醒来周遭世界便是天翻地覆,不知今夕所为何年。我在这乱世之中,所能抓得住的东西太少,能顾及自身性命已是大幸,其余皆是虚妄云烟,可拿便可放。”

不过是,三年情爱。

绿意听着这段犹如天书的话,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回答句:“奴婢懂了,女郎心里不难受,因为女郎不在乎殿下娶谁。”

武芙蓉未回答,伸手推窗,任冷风扑打在身,凉气盖头贯彻。

她深吸一口气,眼眶和鼻尖都有些发红,忽然笑道:“今日该是最后一宿的灯会了吧?我都还没去看呢,错过了可要再等明年,走,咱们去换上好看的衣裳,戴上好看的钗环,到外面从早玩到晚。”

“女郎当真!”绿意兴高采烈,同时不禁诧异,“不过,文书不批了么?”

这一惯沉闷的人,突然哪来的兴致去看热闹。

“不批了,”武芙蓉喝了满口的风,通红着眼不愿皱一下眉,笑着说,“没意思。”

作者有话说:

话说起来,你们觉得阿武是什么星座

5 ? 裂痕

◎那姑娘性子好,能容人。◎

亥时以后,朱雀大街花灯如云,灯楼绵延,盛京百万百姓倾巢而出,王公贵族、贫民商贩、文人雅客、乐坊歌伎,无论身份高低贵贱,在灯下皆是摩肩擦踵,笑语连天。

武芙蓉带着绿意玩了一整日,精力算是彻底用干净了,这会儿在灯谜摊子跟前,打算猜完最后一个便回府休息。

满车花灯琳琅满目,围满年轻男女,耳上戴花的白胖摊主清了清嗓子,乐呵呵念起灯上谜面:“双门长两竹,太阳走不出,今日无别事,张嘴饮一壶。打一诗名,诸位可都听仔细了?”

众人响起好大的抱怨,听是听仔细了,可这也太难猜了,远没有猜字那般简单。

接连有二人蒙了好几个皆是不对,也就没什么人再冒头了,抓耳挠腮思考会是哪首诗。

绿意更是犯难,朝武芙蓉抱怨:“他是在说什么啊,什么长两竹饮一壶,奴婢听都听不懂。”

武芙蓉却垂眸默念一遍谜面,抬脸对摊主道:“门上长竹,太阳不出,便是简单的简字,今日无别事,张嘴饮一壶,今加口,便是吟唱的吟字,若不出所料,这首谜面的谜底,应是白居易的简简吟?”

话音一落,摊主尚未张口,人群便已响起拍手叫好的动静。

摊主顺势一望,见是位年轻的姑娘,虽面戴恶鬼面具,但华髻宝钗,衣着气度不凡,想必是哪位大人家的小姐,咧嘴笑道:“姑娘好才智,可不就是简简吟吗,今日压轴的谜面也就这个了,彩头也是最好最贵的,来,劳您抬手一接,哎诸位都瞧好了啊!上好的软玉八仙佩一块,如今是这位姑娘的了。”

武芙蓉接过玉佩谢过摊主,转身后举起玉佩借着灯光端详了一二,发现料子粗糙,刻工也潦草,满大街随处可见,和“上好”二字是全然谈不上什么联系的,但想到沾上节日福气,心情还是由衷喜悦。

绿意眼下还郁闷着,揽住武芙蓉胳膊好奇道:“女郎,白居易我是听人说过的,简简吟是他的诗么?名字怪怪的,里面讲了什么?”

武芙蓉放下手,顺势将玉佩收入袖中,耐心道:“简简是一个少女的名字,长到十三岁的功夫没有了,诗人为了宽慰她的父母,便作了这首诗,说这姑娘是天上的仙女转世,所以才这般年少早夭,正如琉璃易碎彩云易散,这世间的好东西,大多是不牢固的。”

绿意点点头,想了想道:“写诗的是个好心肠,但宽慰恐怕抵不上什么用,养的好好的女儿一下子没有了,那姑娘的父母怕要痛上一生才算完。”

武芙蓉微怔,心口不由泛起隐隐刺痛。

这时朱雀门的方向忽然响起大片哗然,人流一股脑往那挤,个别的兴奋喊道:“撒花钱了!前面有人撒花钱了!”

武芙蓉和绿意是逆着人潮走的,不提防便被冲散,她开始时喊绿意还能听到回应,但后来回应声便越来越远,待她好不容易挤出人潮,还被不知道哪只陌生的脚给绊了一下,身子重重地跌在地上,脸上的面具也随之掉落。

疼是不怎么疼的,就是有点生气,毕竟她早就上报过过节当街撒花钱的弊端,但很显然,上面没人当回事,只顾着热闹。

她无奈瞪向朱雀门,恰好逢上点天灯的时刻,只见成千上万盏华灯腾空升起,天上人间,何其热闹,何其繁华,抬头低头皆是万家灯火。

灯火下,呼声鼎沸,万家团圆。

可面对这番景象,武芙蓉竟蓦然愣住了。

她的心变得很静。

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愣住,只是突然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孤独。

“咳。”

一道咳嗽声在她身后响起,很熟悉,熟悉到她不用想就知道是谁。

武芙蓉强收思绪,转头望向那抹信步而来的高大身影,不咸不淡道:“你怎么来了。”

裴钰身上还穿着未来得及换的军甲,在她面前悠悠停下,朝她伸出只手道:“来找我家的小叫花子。”

武芙蓉这才想起当前姿态,连忙抓住那只手便站了起来。

裴钰却不松了。

仗着人都跑去拾钱了,他搂住武芙蓉的腰往怀中一揽,笑着打量她的脸道:“心肝儿,我瞧你不大对劲啊,看见我不愉悦吗?”

“你又不是财神爷,看见你我有什么好愉悦的。”武芙蓉皱眉推他,“你松开我,我要去找绿意,她方才和我走散了。”

裴钰却不松反搂更紧,语气带了些不容置疑的意味:“绿意我派其他人去找,你先和我说说你不高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