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落下没等来什么反应,他直接大口饮下半碗药汤,上榻掰着武芙蓉的脸对嘴喂了下去,一时间整个帐中都是药的苦涩气,二人你推我擒,待唇齿分开,双方都有些气喘吁吁。
裴钰擦了把嘴上的药渍,指着桌上剩下半碗的药道:“自己喝,还是再要我喂你。”
武芙蓉抹了把嘴,粗喘着掀开被子下榻,端起药碗将剩下的药汤一饮而尽,转脸扯住裴钰便吻上他的唇。
裴钰开始是震惊,而后是欢喜,欢喜到不真切以为是在做梦,等唇上传出剧痛口中还满是血腥味,他才反应过来她到底想干嘛,失望之下一把将她推到榻上,摸唇吼道:“武芙蓉你是属狗的吗!”
武芙蓉冷笑着,抬手抹了把唇上的血渍,沙哑着喉咙道:“我要真是就好了,那样我就不会只咬你的嘴,而是咬上你的脖子。”
裴钰低头啐出满口血,双目似要冒火,上榻欺身压住她道:“你本来病着我不想动你,但现在是你自找的,你活该。”
“是!我活该!”武芙蓉不顾衣裳被扯,只管往他脸上甩着巴掌,“有今天的局面是我活该!跑出去被捉回来是我活该!被你关着是我活该!谁让我犯那个贱去和你好那三年,我活该,我就是活该!我不该动那个感情!我就该当块石头!我就该去死!”
裴钰的动作却在她对自己的咒骂声中逐渐停下,双目也从愤怒的红变成哀伤的红,加上唇上正在冒血的伤,好像受了多大的委屈。
“蓉儿,”他按住她的肩,语气里不觉带了哀求,“你别这样行吗,我是真的爱你啊,只要你乖乖待在我身边,你就算每天打我骂我我都愿意,可你不要这样,我们毕竟在一起那么多年,我看着你这样,心里真的会难过,简直就像刀绞一样。”
武芙蓉像听了什么天大的笑话,笑到几乎喘不过气说:“你心如刀绞?你裴钰有心吗?这些年你这么信任我把我带在身边,说白了不就是因为我是个女人,我就算立再大的功也不能拉帮结派招人拥护,所以你放心把我留在你眼皮子底下宠我供我。还在一起那么多年?我当初还以为多年情分足够你给我一条活路,可你又干了什么,别再拿年头压我,我恶心!”
裴钰眼中浮现痛意,口吻不容反驳:“可你也必须要承认,我们是相爱过的。”
“所以呢?”
裴钰俯首将脸埋入她颈中,哽咽道:“抛掉过去那些,我们回到从前吧,好不好?”
武芙蓉再度笑了:“你这个回到从前,是想要我对你每天好脸相迎,嗔痴笑闹,但又一举一动都按照你的意思来,说能干什么就干什么,不能干什么就不干,是吗?”
裴钰未出声。
“伯言啊伯言,我一开始就是存了和你好生商量的心啊,可你一次也没有听过,到现在,在我看到你就开始发怵的时候,你再轻飘飘一句话,将你在我身上做过的全部消除,瞬间回到从前。伯言,你凭什么?”
空气静默许久,裴钰抬起了脸,眼中痛意狠意并存,定定瞧了她片刻,道:“那你说这话,就是再也回不去的意思了?”
武芙蓉没回答,也没看他,双眼直直盯着上方床帐。
裴钰从她身上起来,动手将凌乱的衣冠整理好,冷冷瞥她一眼,沉声道:“你生病生糊涂了,满嘴都是胡话,既然宫里的太医看不好你,那我也只能找巫祝来给你看看,看你是不是鬼神附体,好给你做场法事,驱邪散疾。”
说完冷哼一声拂袖离去,未再回头。
片刻后绿意跑来,见武芙蓉衣衫半褪,连忙给她将衣服拉好,紧张道:“女郎和殿下又吵架了吗?我刚刚见殿下出去,脸特别特别冷。”
“他说我中邪了,要给我找巫祝驱邪。”武芙蓉双目死灰一片,启唇喃喃说。
绿意吃了一惊,随即苦笑:“那肯定都是气话,奴婢小时候见过巫祝给人驱邪,场面吓人急了,又是往人身上泼狗血,又是给人喝马尿,我的天哪,简直没法打眼去看,殿下估?????计也就说说而已,女郎病都还没好,可不能再折腾了。”
武芙蓉闭了眼,半分不愿去想他,恹恹道:“随便吧,谁知道他又想发什么疯。”
三日后,天清云淡,淅淅沥沥的雨点终于停下。
武芙蓉的身体刚得以下榻走动,院中便被引来了个披乌羽褂子,满头银丝的老妪,经指点,得知老妪命叫赤婆,是裴钰特地给她从民间请来的巫祝。
赤婆对她满面堆笑,眼珠子也在她身上来回一直瞟,声音活似干朽的木头在锯上拉出来的,沙声沙气道:“怪道女郎身子不爽快,老婆子我瞧着女郎印堂发暗,身上隐隐有团黑气在绕,这是被脏东西给缠上了,得用符灰水才能治好,女郎稍等,老婆子马上安排。”
武芙蓉刚开始还不懂符灰水是什么东西,直到赤婆从身后小仆手里接过一张黄符纸,咬破手指头在上面写下串看不懂的字咒,又吩咐小仆倒上一海碗雄黄酒,符纸点燃扔到里面,符和酒燃烧在一块成了一碗灰水,这所谓“黄符水”便成了。
赤婆笑着将碗端给她,好声道:“女郎,来。”
武芙蓉看着那灰浑的水,皱着眉头连连后退,斩钉截铁道:“我不会喝的,把它给我倒了。”
赤婆:“不喝不行啊,眼下女郎的魂都不在身上了,正在九重天上游荡呢,晚了就招不回来了。”
武芙蓉嗤之以鼻:“我自己的魂,在不在身上我需要你们告诉我吗,把这沾了人血的脏东西挪远点,我看了就要犯恶心。”
哪想赤婆神情一肃,瞪着她大喝道:“只有邪祟才会不敢喝这符水!眼下女郎已经不是女郎了,是九尾狐妖作乱!你们快些将她摁住,容我将这符水强灌她口!”
武芙蓉看着诸多下人朝自己一拥而上,便知这些人都被裴钰提前打过招呼了,这根本不是什么驱邪仪式,这就是在作践她,今日她能咽下一碗脏水奉之琼浆玉液,明日她就能和裴钰和好如初,回到那所谓的“从前”。
她才不要。
“你们放开我!”
武芙蓉也不知哪来的力气,居然能把两个粗使婆子给推翻在地,众人一见她这架势,便换上更多的人上前想将她制住,一个个凶神恶煞毫无平日恭顺之相,好像不是在对待自己主子,而是在对不听话的猫狗。
也对,现在武芙蓉已经不是武芙蓉了,是“九尾狐妖”附体,无论被怎么对待都是应该的,毕竟妖孽嘛,人人得而诛之。
眼见武芙蓉被推倒在地摁住手脚,即将被灌入满口脏水,被吓傻了的绿意也不知哪来的胆子,居然上前一把推翻赤婆,又抱住其中一个婆子的腰不让动弹,扯开嗓子对武芙蓉大喊道:“女郎快跑!快跑!”
武芙蓉一只手得以挣脱,趁着另个婆子分神,挥手便是一记响亮的巴掌,爬起来迅速往院子外奔去。
她好久没有出去过了,亦没有想到,再次出去会是这种活似被鬼追的场面,她该害怕的,理所应当地害怕,可就这样拼命跑着,头顶蓝天白云,居然感受到了死里逃生的快活,好像在这一刻,她是真真正正自由着的。
哪怕这自由的时间很短,短到不值一提。
议事厅前,幕僚云集。
裴钰本还在与众人商议西南剿匪一事,听到消息本就皱着的眉头顿时皱得更深,出了门看到那气喘吁吁却眼眸清亮的女子,心上一恼,道:“跪下。”
武芙蓉被押送来的一路都没什么表情,这刻忍不住笑了声,道:“我为什么要跪?”
裴钰冷斥:“本王见你生病不愈,怕被邪祟所缠,特地给你请来位巫祝驱邪,你非但不配合,还与恶仆伤人出走,这般不识抬举,如何不跪下与本王赔罪。”
武芙蓉觉得更好笑了,几乎忍不住拍手叫绝道:“我跟你赔罪?裴钰你是不是脑子被门夹了?你让那帮老婆子那么作践我,我不配合就是有罪?我真是不懂你脑子里整天都在想什么,在你眼里我就不是个人是吗?那我是猪还是狗?你现在就把我宰了可好?”
“你以为本王不敢吗!”
武芙蓉怒喝回去:“那你现在就动手啊!”
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裴钰当真拔出了腰间佩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