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刻,他好像彻底懂了。
没有转圜余地,没有破镜重圆,即便他就此死在她面前,她也不会对他流出一滴眼泪,更有可能连记眼神都不给他,她是真的恨他,就像她所说的那样恨他,只不过他一直不愿接受,甚至自欺欺人,觉得自己只要不放弃,她就总会回头。
可人早晚都得有醒的那天,有睁眼的那天。
他们两个,彻底完了。
他明白的实在太晚,能到今天这步境地,是他活该。
迷途经累劫,悟则刹那间。
武芙蓉被上官朗强行搀扶起上马逃命,直到走时的最后一刻,她泪流满面所盯着的,也是河水中的那片鲜红。
只不过收回视线时,余光顺势向上一抬,终于看到了那张鲜血淋漓的脸。
以及眼眶中那个空荡荡的血窟窿。
他脸上的血多到连表情都让她看不清,浑身一动不动,僵硬地看着她,像没有生命的雕像,也像个死人。
这就是他给她的最后印象。
71 ? 转眼 ◇
◎三年后◎
三年后, 冬月,细雪纷飞,凛冬将至。
陇西郡, 节度使府。
整个后花园都被细雪所覆盖, 檐上地上,莹白一片, 像洒了层薄薄的盐。
没膝盖高的小女娃穿着织金枣红棉袄,裹得跟个圆球似的, 在雪地里兴奋地跑来跑去, 奶声奶气道:“天上下奶酥啦!好多好多奶酥!”张大嘴巴便去接。
绿意哭笑不得, 赶紧过去将嘴给她捂住,弯下腰好声道:“盈盈听话,这个不是奶酥, 是雪花,不能吃的,吃到肚子里肚子会痛痛。”
上官盈眨巴着黑葡萄似的两只大眼睛,吸了下鼻子好奇问:“雪花是什么花, 天上也会长花花吗?”
绿意有些为难, 也不知该怎么跟她解释,便说:“对,天上也会长花,雪花就是掉下来的花, 你娘亲说过, 花是不能吃的, 还记不记得?”
上官盈重重点头:“记得, 娘亲说过, 小孩子不可以乱吃东西。”
绿意长吁口气, 感觉算是糊弄过去了,揉着上官盈的小脑袋瓜道:“哎呀,小盈盈真聪明。”
上官盈牙牙学绿意说话,因为年纪小,咬字还有点黏糊:“呀呀,盈盈真冲明。”
这小聪明,是武芙蓉和上官朗在两年前的冬日捡到的。
那夫妻俩自从回到陇西,便三天两头往外跑,也不知他们在忙活什么,总之有一年冬日,再回来,便带回来个孩子。
外人都以为孩子是夫妇俩在外生的,上官朗和武芙蓉干脆也没对外解释,就取了名字当亲闺女养了,只有绿意特别清楚,这孩子刚来时皮包骨头一身病,的的确确是打落地便没得好好对待,不过也是命大,扔雪地里头都没被冻死,还能被尚无子嗣的高官收养,是个有福气的。
“呀!接到花花了!”
上官盈宝贝兮兮地攥紧了小胖手,迈着短腿朝外宅蹬蹬跑起来,兴奋道:“去给娘亲和爹爹康漂亮花花!”
绿意忙去追:“小心点小祖宗!别滑倒了!”
外宅仪门下,武芙蓉和上官朗站在一起,正在送即将离去的道人。
道人衣着朴素,却是一身清正之气,未接递来金银,只对二人道:“异世穿越之事听着的确匪夷所思,但小道自幼随师祖云游四海,匪夷所思之事已见太多,如您二位这般之人,或许早有来者,如今相逢即是有缘,小道亦愿意为您二位指条明路。未来与其游历天下,不如专注根本,留意来处,或许能得破解之法。”
武芙蓉与上官朗对视一眼,道:“道长此话所说,是让我们两个以后不必再到处打探,只需留意最开始穿越来的,太原那片山林便是?”
道人点头未语。
上官朗皱眉,有些发愁:“不瞒您说,太原是我们两个首先回去的地方,且这三年中也归去多次,都觉得和那片山林有关,但如您所见,确实没有得到过什么线索,若非如此,也不会如无头苍蝇一般,到处暗中打听与其有关奇闻异事,期望窥出点蛛丝马迹。”
道人略一沉吟,道:“或许,只是时候不到呢。”
武芙蓉和上官朗的眼睛顿时亮了,不约而同行礼道:“愿道长指点迷津。”
道人却又叹口气:“本家讲究自然二字,若干涉太多,反倒弄巧成拙,天机眨眼间变化万千,小道道行尚浅,不敢给二位轻易定夺,待我回到师祖身边,替您二位询问一番,届时再作联系。”
话已至此,武芙蓉和上官朗知道不能再追问下去了,虽心有不甘,但还是将道人送到正门外,郑重道别。
二人送完人返回,上官朗看着武芙蓉神情恹恹,便宽慰道:“好啦,别为这个郁闷,能得出这个关键点就已经很好了,起码能让我们确定下来,问题还是出在太原那片山林。”
武芙蓉对他说:“我倒没为这个郁闷,横竖这么多年都等过来了,也不急着眼下,我是……”
她抬起头,对着漫天缤纷的细雪,伸出手接了片雪花,看着那?????微小的冰莹融化在掌心,不由蹙起眉头,喃喃道:“不知怎么,最近几年我一到冬天就容易心慌紧张,感到特别不安,夜间手脚还容易发抖。”
上官朗凑近她,鸟悄儿道:“冻的?”
武芙蓉表情顿时凝固住,一脸见鬼的看着他。
上官朗:“我就说空调才是二十一世纪最伟大的发明吧,虽然现在也能捣鼓个地暖什么的,但太兴师动众了,还只有皇帝老子可以,哪里有空调方便,对了牛顿什么时候出生来着,咱还得等他几年才能用上电?”
武芙蓉感觉自己眉梢都在跳,气得照他一捶道:“牛顿发现的那是万有引力!电是富兰克林发现的!你怎么回事,你公-务员拿脚考上的吗!”
上官朗边躲边笑:“是啊拿脚考上的,我现在都还记得用的哪根脚指头攥签字笔呢!”
武芙蓉生生被气笑,对他那张嘴毫无办法,周遭下人见怪不怪,看着他俩打打闹闹。
“娘亲!”
一道清脆的小奶音传来,俩人顿时停止了打闹。
上官盈扑腾着俩小短腿还挺能跑,连绿意都甩开好远,举着小胖手兴高采烈道:“娘亲爹爹!我给你们康花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