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上皇就说:“胡闹!你当我听不出你又在为蜀国大长公主不平。”
“爹爹冤枉儿啦!”
驸马们也坐在下面,就窃窃私语,看看台上那小公主杀完了,一身血迹走向了荒野里的隐士爹,威风凛凛,天神下凡,父女哭作一团,老父亲温言安慰,又言明自己的国家被两个败家儿子作践完了,幸亏闺女呀!以后王位传给闺女吧!
闺女就推辞,闺女心性高洁,不贪恋权力,怎么能要爹爹的王位呢?闺女对于这个王国来说,只不过是人每天吃的那一点盐而已呀!
有驸马偷偷问:“不吃盐,会死么?”
另一个驸马答:“不知道,反正你要是敢不吃的话,你肯定是不长久了!”
第三个驸马说:“王诜要是活在此时可完蛋了!就这样的公主,给他吊起来打!”
还有几个人看向成国长公主的驸马,给这位大曹驸马看得一哆嗦。
“我们家二十五郎福薄,”他说,“我是什么都不知道!”
驸马们自然也没有空手来艮岳的,都带了不少东西,和小山一样的各路官员进奉一起,都交给了殿下的女官。
殿下今年的生辰不比往年,因此蜀中也有人回来了,比如说季兰和曹福。
季兰长高了些,曹福就更老了一些,而且身体也更差了一些。
原该留在蜀中颐养天年的老人,但是他说:“奴婢是京畿人,到这岁数难道还指望长生不老么?能再看几眼京城也就心满意足了。”
一个恰如其分的老人。
长公主对他的那些猜忌在看到他的面容后就放下了。
他实在是太老了,像风中之烛,一个老人到这个地步,眼睛浑浊了,头脑也混沌了,舌头也麻木了,耳朵听不见什么,话也说不清晰。
艮岳这样大,自然有留给他养老的地方,他就守在一个小院子里,尽忠为他布置得舒舒服服的,让他在晴天里能被人放在小车上,推出来看看变绿的枝条。
“这是京城的春天呀,”老人喃喃自语,“殿下的恩典天高地厚,我还要为殿下准备一份生辰礼……”
尽忠就笑,“要说礼物,我这儿尽有的,什么北边的南边的珍奇,金的玉的山上的海里的,曹翁从我这选一个就是,不费心!”
曹福像是没听到,他还在很含糊地重复这句话。
第566章 · 第一百六十四章
曹福送来的贺礼很平常,甚至称得上寒酸。
是一匹绸缎,放的时间有些久,因此有些褪色了,还有两个银锭,一块十两。
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
曹福是亲自送这份礼的,他不太能走路,就让人用小推车给他推到长公主的寝殿外,然后从小推车上下来,扶着柱子慢慢走到台阶上,很恭敬地将这份礼物送到小女道的手里。
这个小女道是河北过来的,没见过曹福,看到这样一个老态龙钟的宦官送上了这样寒酸的礼物,就皱眉,但没说什么。
后来佩兰记录礼单时发现这份礼物是曹福送过来的,就赶紧跑出去,但此时曹福已经走了。
再后来小女道被罚去做了一个月的杂役,这些新来的内侍和女道就都知道了曹福与别人不一样。
可这不合逻辑,既然是个对殿下而言很重要的人,没理由他的日子这样寒酸,送的礼也这样寒酸。
晚上殿下陪太上皇看完了神剧,回来时听说了这件事,就说:“将东西拿来给我看看。”
佩兰立刻捧了这样礼物奉上。
殿下翻来覆去地查看了片刻。
“是宣和四年的银锭。”
殿下第二日去见了曹福,时间很早,满园子的鸟儿还在叽叽喳喳叫个高兴。
曹福已经起来了,就笑着说:“殿下昨日享用些,今日不该起得这样早。”
她说:“昨夜回来才知道曹翁送了我生辰礼,我原要来答谢的,可担心曹翁睡得早,不当搅扰,因此早上就早早过来了。”
曹福说:“殿下心思细致,一如既往。”
老年人睡得早起得早,的确卯时不到就起来了,喝了些热奶,又吃了一小块糕点,现在穿得整整齐齐,屋子里也收拾得整齐,窗下甚至还点了一炉香。
长公主扫视了一圈,就说:“几年不见曹翁,矍铄也如当年哪。”
曹福就摇了摇头:“老奴不过强撑着罢了,老奴送的这点寒酸心意,殿下见了不曾派人训斥,竟还愿纡尊降贵来见一见老奴,老奴自己是没什么心愿了。”
“曹翁从来都是一心一意为我。”她微笑道。
曹福摇摇头:“殿下,并非如此啊。”
“怎么?”
“殿下,”他缓缓地说道,“殿下想知道老奴当年为何跟着殿下去蜀中么?”
她说:“我一直在想。”
“为了那匹绸缎,还有两块银锭。”
那匹绸缎,还有那两块银锭,都是太上皇赏赐的。
他那时不喜欢这个女儿,想要赶她去蜀中修道,离自己远远的,可他并不是一个狠心冷情的人。
他要在奴仆里挑一个老成忠心,同时又能善待这个女儿的人,他最后就挑中了曹福,赏赐了一匹绸缎,两块银锭。
曹福说:“老奴那时候,日子很艰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