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集市比地上的集市更受欢迎,但入口比较隐蔽,很多商铺入场都需要有邀请函,常人去逛上一圈,能进得去的地方少之又少。张锐去地下集市逛过几次,有一次在地下集市闲逛的时候,张锐突然发现一家钱庄在招账房伙计,张锐盯着钱庄贴的告布看了一眼,走进了钱庄,然后稀里糊涂就成为了那家账房的伙计。
他也不是钱不够用。只是春如意的钱他用着总觉得别扭。
张锐蜷缩在厚厚的棉衣里,脚步在积雪中发出微弱的咯吱声,他冻得整个脸都是红的。
冬天天黑得快,这个时候已经暗下去了,张锐刚从账房打工回来,脑海中还在盘算着白天没来得及结清的几笔账款。这样冷的天,他来来回回往外跑,其实没有挣到多少钱,是在图一个心理安慰。
他加快了脚步,想尽快回到家中,烤一烤火盆,烧壶热茶,驱散一身的寒气。当张锐快要走到自家门前的河边时,又忽然停住了脚步。
河岸边白雪皑皑的湖面上,有一滩显眼的血泊,风雪大,但红色在白茫茫的雪中太明显,一眼就能看见那两个躺在雪里蜷缩着的身体。
张锐心里骤然一紧。
张锐知道好奇心害死猫这个历来被人提起的告诫,小说电视里边,每次出现这种身受重伤的人,一旦救起了,就是要被卷入腥风血雨的。
好日子没过几天。张锐还没有做好准备再次卷入动荡中。
张锐其实什么都懂,但真的遇到了,他没法坐视不管。
所以张锐只在原地停留了一会,然后就屏住呼吸,朝前走近了几步。
走到近前,张锐终于看清了,躺在血泊里的竟然是双生子。
那两个小孩漂亮的金发浸满了地上的血,凌乱地散落在他们苍白的面孔上。他们蜷缩在一起,胸口各有一个深深的窟窿,仿佛是被什么利器击穿,森森可见白骨,殷红的血在两人身体上结了一层薄薄的红冰。
张锐吓了一跳,不自觉往后退了一步。
他不知道双生子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双生子暴虐残忍,虽然是个小孩,但并非是什么善类,谁能让他们两个受这样重的伤?
张锐以为自己离开了群英山,就再也不会遇到群英山里的那些人,可有些事情竟然就是这样巧,如果是在一本专门写倒霉蛋故事的小说里,张锐可能都该是主角,否则凭什么什么样的麻烦都要找到他身上来。两个身受重伤的小杀种,就躺在了离他家不远的地方,多么诡异的巧合,简直就像是刻意的安排。
张锐皱起眉低头看了看躺在雪地里的孩子,双生子的身体覆盖上了一层很厚的雪,但那层很厚的雪是红色的,血水浸透了白雪,双生子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就像死了一样。
张锐轻轻踢了一脚,双生子没有反应,他蹲下去检查,才发现双生子是活着的。
听说过农夫与蛇的故事吗?善良的农夫在雪地里捡到一条冻僵的蛇,放在了自己的怀里温暖蛇,蛇在农夫的怀里苏醒,咬了农夫一口,农夫因为自己愚蠢的善良付出了生命的代价。
此时此刻,雪地上的两个可怜的孩子,多么像冰天雪地里被冻僵的毒蛇,而张锐。
张锐是个老好人。
他是那个可怜又老实的善良农夫。
云楼不止一次骂过张锐。可怜双生子干什么?妖就是妖,本性凶残、不知感恩,你可怜他,只会被他反咬一口。张锐那时候被骂得瑟缩脖子,傻傻的一副模样,因为不想争辩,云楼说什么他都附和着点头。
但张锐心里不是这样想的。
他对双生子有怜悯,他觉得这两个孩子其实也很可怜,只是因为是妖就要受到这样的欺负,又没被好好教导过,长大不正常不是很正常吗?
明明自己是这个世界里最弱小的存在,却还是情感泛滥,不管对着谁都容易心软。张锐确实是傻。
他此刻也无法眼睁睁看着双生子在他家门前死去。
听说双生子是被师傅在雪地的荆棘地捡到,那时候,死去的母亲躺在他们身旁,求生的本能促使还是婴儿的双生子大声哭喊,现在,也是一个冬日,他们命悬一线,却出现在了他家的河边。
他们或许就是不该死在冬日。
这样想着,张锐蹲下身,伸手,避开伤口,小心翼翼地抱起了两个孩子。
张锐虽然看上去干瘦,力气倒也不差,但同时抱两个沾满冰雪的孩子,有些吃力,于是只好分两次把人抱进了屋。
进屋后,张锐将他们放在床上。张锐的手指冻得有些僵硬,但仍然很耐心地帮两个孩子脱掉结冰的衣物,换上干净的棉被。
双生子胸口的伤口太严重,衣服结冰冻在伤口处,脱下去再怎么小心也不可避免会扯到伤口的皮肉。该是痛极了的,可在他的动作中,双生子始终一动不动,脸色苍白如纸,嘴唇也毫无血色。
要不是张锐能感受到他们的脉搏,他会以为这两个孩子已经死去了。
张锐看了他们一会,突然去翻箱子,找出了春如意给自己的丹药,没怎么犹豫,一人喂了一颗。
这药挺好用的,他喂春如意吃了一颗,春如意没死还立马恢复了神智,那大概就不是什么毒药,春如意没骗他,这药是真的能救命。
救命的东西,就这么直接给了出去,张锐也并不心疼。他不是太在乎物质的人,再加上有时候脑子木讷,身上又有些愚蠢的善良,所以总是因为心软而受罪。
反正再怎么珍贵都是要被用的,给谁用不是用。张锐还迷信一些说不清的因果缘分,觉得药刚好剩两粒,双生子也是两个人,好巧,这药似乎就该被他们吃掉。
张锐走到火炉旁,添了些柴火,然后又去找水壶。
窗外的风雪依旧呼啸,但屋内的火光却渐渐让空气变得温暖起来。
张锐烧了壶热水,水开了,水蒸气缭绕在空气里,他打了壶水想给双生子擦身体,手冻的太僵,没拿稳,热水溅在了他的手背,他猛然颤了一下,整张手被烫得发红。
他疼得叫了出来。
张锐的手烫得起了泡,周围静悄悄的,只听见张锐的吸气声。
没缓一会,张锐又重新掺好冷热水,打湿毛巾,用湿毛巾去擦双生子身上的血渍。
他动作挺轻的,双生子伤得重,他不敢擦得重,怕扯到伤口。
也许是春如意的药起了作用。在张锐为其中某个脸上带着伤的双生子擦拭额头时,那个双生子突然抖了抖睫毛,猛然睁开了眼睛。紫色的眼睛盯着张锐,眼睛看上去一片清明,并不怎么像是昏迷许久的样子。
张锐吓了一跳,片刻后,张锐猛地反应过来,赶忙把手从那孩子的额头上拿开。
脸上带着伤的双生子皱起眉,哼哼唧唧的,紫眸的清明只持续了几秒然后就立马变得迷迷糊糊的,看人都聚不了焦似的,他睫毛又抖了抖,眼皮很快就合起来,没过多久,就又安静了下去。
张锐半天没动作,等了好一会,脸上带着伤的双生子没有再清醒的倾向,张锐才准备离开,可他一转过头却突然发现床上的另一个孩子不知何时竟然也睁开了眼睛。
那名双生子的脸上没有伤,除此之外,与另一个孩子的脸几乎是一模一样,那双同样妖异的紫色眼眸正静静地盯着张锐在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