领头人打了个响指,示意手下停手:“早这样不就好了?想跟我讨价还价?你们有钱人还这么小气!”他向前一步,居高临下地看着张锐,脸上的不屑愈发明显。
张锐从柜台下拿出一个钱袋,是殷明给他的那个,之前他想留着自己用,但因为被说贵重,他就特意收起来了,还好没和殷明给的珠宝放在一起,所以才没被春如意发现拿走。张锐将钱袋里的一些积蓄递给那人,那人视线落在张锐的钱袋子上,停留了片刻,随手接过银子,数了数,脸上浮现出满意的笑容。
“这就对了嘛,省得大家麻烦。”他随意地将银子塞进口袋,转身带着手下离开了店铺。
店里一片狼藉,碎裂的碗和散乱的菜堆满一地,张锐默默地站在原地,沉默着看了很久,然后才慢慢弯下腰来开始收拾。
当天晚上春如意就来了。他见店子东西砸坏不少,也不问什么,只点燃了自己的烟杆子,眯起眼睛吸一口,看张锐,说:“阿锐又受气了?”
他语气里带着笑意:“怎么在群英山受欺负,在这里也受欺负呢?”
张锐正在折菜,准备做明天的酱料,听见了表情也没变,动作不停,只说:“以后落户了就好了。”
“哈哈……”春如意轻蔑地笑出来。
确实挺好笑的。张锐自己听着自己说的话都觉得很无力。可要再走?走到哪里去呢?走到别的地方就不是这样了吗?春如意就找不到他了吗?张锐没说话,继续折菜。
春如意说,店子开不下去就算了,一碗面赚的那点钱,还不如阿锐好好伺候我。
春如意那段时间对张锐血的需求很大,每次来张锐这里,都像一只饿得饥肠辘辘的吸血鬼,抓着张锐猛咬,但自从张锐说自己贫血晕倒过一次后,春如意好久没有取过张锐的血了。但他开始抽他的烟杆子,烟雾缭绕,春如意俊美的脸没在烟里,他对着张锐在笑。
“你这是自找苦吃,那赔钱的铺子,开着能干什么?”
铺子确实在赔钱。开店还得多交例钱,那些钱够张锐省吃俭用过活好一阵子了。其实听春如意的话把铺子关了也是一个办法,他还不用这样辛苦。
但一向节俭的张锐偏偏在这时候固执。
他想着,钱都被迫交了,要是这时候不做,不是那钱就白费了吗?再说,这时候生意不好,可能是下雨呢,谁知道以后呢,也许过几天生意又好了呢。之前生意不是都很好吗?
其实张锐也明白他的想法有些自欺欺人。他是软弱惯了的人,这时候却偏偏要由着自己胡来。他守着这赔钱的铺子,就像坠入黑暗的人固执地守着自己手里破败的光。
说到底,蛮可怜的。
春如意吐了口烟,又说:“你总是被别人欺负,怎么就不会反抗呢?要是实在不行,我帮你杀了他们?”
张锐猛地抬头,一脸惊恐地看着春如意:“你不能这么做!”
“你们修士不是应该保护大家吗?怎么能这样轻易动杀念!”张锐确实想不通。群英山里的修士个个是天之骄子,捉妖除魔该是为了守护一方太平。像春如意这样的人?坏透了的,为什么没有被受罚,被逐出师门?他们都看不见春如意有多坏吗?
春如意垂眸笑着,他看张锐的眼神有点怜悯:“真蠢。”
张锐还在那边不停重复,说春如意不能随便杀人。春如意笑嘻嘻的,摆着手说知道了。
那天晚上春如意执意要和张锐睡在一起,他抱着张锐,问,阿锐好些没有,我快要渴死了。
张锐立马起身要去倒水给春如意喝,春如意却抱住张锐,轻嗅他的脖子。
张锐浑身发麻。
他战战兢兢地说:“我没好,再这样下去,我会死的。”
春如意抱着张锐嗅了好久,“怎么就会死呢?只是一点点的血而已啊?药没吃吗?”
张锐说:“吃了的,但是我还是不舒服。”
他们隔的很近,张锐闻见春如意身上那股奇异的香味更浓了。
春如意皱起眉,挺不满的模样。但他却真的没有对着张锐的脖子咬下去。
他抱着张锐睡,一只手摸着张锐颈部的脉搏,感受着张锐的生命在他手心跳动着。
张锐被摸的不舒服,身上寒毛竖起,又不敢动。
过了好一会,听见春如意的呼吸声慢慢平缓,才终于小心翼翼扭头去看春如意。
春如意竟然真的就这样摸着他的脖子睡着了。
春如意睡着后很安静,他的皮肤白皙,右边脸颊上的痣在微弱的光线中显得格外惑人,他侧身躺在床上,手掌整个覆盖在张锐的脖子上。
春如意看起来和以前不太一样,似乎是虚弱了一些,终日红艳的唇失了血色,皮肤也白得有些过分了。
张锐不明白春如意为什么能在他身边睡得着,他和春如意,严格说起来的话,可能算是仇人一样的关系。
春如意那样折磨他,就不怕他趁他睡着报复他吗?
还是说春如意其实放心他,因为春如意知道与自己实力太过悬殊,自己根本没办法伤害到他所以才能这样安睡。
张锐看了春如意一会,突然,他想,如果春如意死了就好了。
张锐觉得这其实是很恶毒的想法。以前张锐被欺负的时候从不会这样诅咒别人。孤儿院的院长信基督教,基督教的教义强调爱、宽恕和怜悯,即使对待讨厌的人也是一样。院长以前经常和张锐说,人应当以宽恕和祷告的方式来面对恶人,而不是以仇恨或报复。张锐爱他的院长,张锐无父无母,身体畸形,在孤儿院里,他靠他人的爱和怜悯得以存活下来。张锐把陈院长的话听进去了,成为一个宽容,善良,懦弱的人。
院长说善良的人会有福报的。
但张锐并没有什么福报。
陈院长以前还总夸张锐是最善良的孩子。
张锐想他不是。
张锐不是一个常常有凶暴闪念的人,但他希望春如意能受到报应,他恶毒地想,要是春如意发病死了就好了,反正春如意本来就有病。
张锐起身,春如意手从他身上下来,皱起眉摸了一下,没摸到他。
张锐心颤了一瞬,不敢动。
但好在春如意这些日子似乎疲惫得厉害,没多久又安静了下来。
见状,张锐立刻离开,在床下铺好了地铺。张锐躺在地铺上,刚开始一直没有睡意。隐隐约约,他听见了几声猫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