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眼皮轻抬,敏锐地发现谢叙白忽然恢复红润血色,笑声如夜莺轻灵动人:“幸好幸好,刚才你一副油尽灯枯的样子,我还真怕你画着画着就两眼一翻倒下去了。”

有宴朔帮忙屏蔽疼痛,谢叙白自然比刚才轻松得多。他留在意识空间里的这具身体,是他分出来的一抹识念。若非能够分散识念,谢叙白也不能在同一时间开导那么多善魂解脱。

谢叙白笑着说:“岑阿姨说笑了。”

女人笑意盈盈:“叫什么阿姨呀,我死的时候好像还没你大呢?”

“岑小姐年轻貌美,我自然想换成更加亲切的称呼。”谢叙白失笑,“就是怕您儿子不乐意,要生气,骂我占他娘亲的便宜。”

女人笑容微敛,浅淡地扯了扯唇角。

待谢叙白为她恢复原本的模样,她起身,玩味地问:“那孩子看似放浪随性,嚣张不羁,实则心思敏感脆弱得很。你将我唤醒,当真不怕他看见我后承受不住?”

谢叙白摇头:“吕向财必须了却因果,除掉心魔,才能挣脱规则施加的束缚。”

“况且您高看我了。”谢叙白抬眸看向女人,“我没有能力将百年之前的亡魂唤醒。您会出现,只因您放不下,才会余留一抹执念百年不散,直至今日和故人重逢。”

女人眼神幽深,戏谑地问:“不是你唤醒的我?也就是说,就算我现在立刻马上要走,你也拦不住咯?”

谢叙白和女人对视片刻,柔和地笑了一声:“若您不愿,我不会强迫您,也保证如果您想离开,没人会阻拦您。至于吕向财那边,我会想别的办法了却他的因果。”

女人审视谢叙白,倏然一笑,看向他的目光中犹带着一抹欣赏:“我总算知道我儿子为什么会那么在意你了,你要是在我们那个年代……不,你在什么年代都一样,绝对能成为无数人魂牵梦绕的对象。”

她说完,转身,一步跨出谢叙白构造的障眼法,来到吕向财的面前。

吕向财和顾南解开了误会。

其实也没什么好解释的,也没什么需要多说的。他在幻戏里,顾南也在幻戏里,两人相互有感应,只是一个避而不见,一个遍寻不到。

直到现在,谢叙白在中间做筏,才打破僵局,让两人得以见面。

顾南惭愧到泣不成声,吕向财短暂沉默一阵后,叹着气说道:“别哭了,一个大男人哪来这么多眼泪,真的很难看。”

顾南眼泪鼻涕横流:“你是不是觉得我特别傻?”

“……”吕向财挑眉,“也没那么傻,至少还有自知之明吧。”

顾南霎时间哭得更凶了。

他哽咽地说:“我爹他们对你不好,我替他们向你道歉,对不起阿九!以后没有我拖累你了,你一定要照顾好自己。”

顾南深吸一口气,猛然上前用力地抱住吕向财,将人抱得死紧,他也想坚强点,却再度泣不成声:“你是我兄弟,是我顾南一辈子的兄弟!谢谢你。”

吕向财状似动容,嘴唇翕动。

少顷,他展颜一笑,往顾南后脑勺拍了一巴掌:“知道了,滚吧,下辈子记得要机灵点,别傻乎乎的谁都信。”

看着顾南在自己的眼前消失,吕向财来不及平复激烈起伏的情绪,一扭头,正撞见一张意想不到的人脸,瞳孔骤然凝滞,大脑嗡嗡直响。

“……娘?”

作者有话说:

元宵节快乐呀

第156章 第一百五十六章[VIP]

记忆里的母亲早已模糊, 吕向财唯独能记住的,只有那个逼仄阴暗的破砖房。

油灯黯淡,墙面斑秃, 泥灰地面凹凸不平, 角落堆积的杂物落满灰尘。

床上蜷缩着一道瘦骨嶙峋的身影,森白的指节没入被褥, 不断地咳,不断地咳。突然她扒住床边,捂着嘴,弓起身, 咳得撕心裂肺,青灰地面落满刺目的血点。

吕向财曾在岑家舅舅那里听说过母亲的传闻,无论是风华绝代的容貌, 还是那些惊人听闻的事迹,都和记忆里病骨沉疴的影子对不上号。

直至此时此刻,再次与娘亲相见, 吕向财才浑似被人当头棒喝,在无法言喻的震撼与惊艳中, 意识到岑家舅舅当年到底还是收敛了。

眼前的美人,她一颦一笑勾勒出的绝艳身姿, 举手投足时绽放出的刹那芳华, 远比他多方听来的描述要美得多, 简直是摄人心魄。

如果不是被拐走的话, 如果她没有遇到任何意外……

吕向财突然感到一阵窒息, 胸口闷痛得发慌, 瞳孔深处止不住颤抖。

女人忽然拍三下手,清脆的巴掌声将吕向财唤回神, 听到女人扬声要求:“站着聊天也太累人了吧?谢小兄弟,就不能给张椅子什么的吗?”

谢叙白便造了一张沙发出来。

女人在沙发上落座,大大方方得像是在自己家里一样,她冲吕向财笑着招手道:“过来。”

吕向财一僵,双脚忽然打搅,同手同脚地走了过去,顺着女人的示意坐在她的身边,双手规规矩矩放在膝盖上,身体僵得像块冰冻的木头。

冷不丁的,女人将他的脑袋掰过去,眯着眼睛仔细打量。

“娘?”吕向财和女人对上眼,不知道她想做什么,就像当初接受岑家舅舅的检视一样,紧张得手心冒汗,疯狂地在脑子里组织语言。

好半会儿,女人才似乎满意地松开他:“还行,长得像我。”

吕向财眨眨眼,揪紧的心脏倏然松快不少,嘴角刚要往上扬一扬,却听到女人话锋一转,冷笑连连:“你要是长得像那头畜生,我一定见面就杀了你。”

“……”吕向财笑容凝滞,缓缓抿紧嘴巴,十指蜷缩揪住裤子,艰涩道,“对不起。”

“害死我的是那头畜生,不是你,你没什么好对不起我。”

女人往后一靠,左腿搭上右腿,漫不经心地说道:“说起来我还得谢谢你,红罂村一贯喜欢用违禁药控制村人,那头畜生也想对我用,但他想要后代,不想让我最后生出来一个智障,所以直到你出生、断奶,我都没沾过那玩意。”

“再然后。”女人咧嘴一笑,顾盼生辉的眼睛里掠过一丝狠意,“我就把他想喂给我的药,全部喂进了他的嘴里。”

“我不得好死,他也别想好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