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1 / 1)

这段时间南漪不用照顾湛冲的时候,便会和其他医官一起在伤兵营帐中救治伤兵,军中的医官大多是男子,医女原先大多只管禁中后妃问诊之事,像南漪这样在军中救治伤兵的医女还是个异类,那些兵卒虽然都是些莽汉糙男,可在面对这样一个仿佛仙女下凡似的人物时,都尽可能地收敛起自已,生怕说话声音大点就惊扰到了这位女神仙。

南漪这段时间救治的病人当真比她这几年加在一起都还要多,除了有些伤兵的患处实在她不便处理时才会交给其他男医官,其余的,她都亲自动手救治伤者。

当她见到一个个伤兵得到及时救治而走出伤兵营帐,她竟获得了前所未有的满足感。

这晚,当她走出伤兵营帐,见他背对自已站在帐前,正抬头看着夜空,不知在想什么。南漪走过去与他并肩,只见浓黑的夜幕上悬挂着一轮玉盘,皎洁如雪。

“等很久了?”她伸出手指钻进他的掌心里。

他很自然地握住了,摇了摇头,“没有,刚刚好。”

南漪原以为以他的个性,若是看到她日日流连男子营帐中肯定会不高兴,毕竟当初只一个谷生与她多说了几句话就令他醋意大发,却不想他如今竟连一句话都没有,她以为他故意装大度,旁敲侧击试探过他,可他却一笑,“我知道你一向遵从济世救人为你的人生绳墨,每个人都有自已应该去坚守的东西,我也有,所以,我并不想阻止你真正想做的事,就像当初我并不赞同你去插手世都后宫的那些事,但你执意想管,我就尽可能帮你扫清前路,除此之外,又能如何呢?”

南漪用力回握住他,用自已都没有察觉到的一种类似于撒娇的语气说道,“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善解人意了?”

“善解人意?你怕是还对我有些误会,我可不是善性好相与的,只不过唯独对你使不出坏心眼罢了。”他牵着她走向自已的大帐,清了清喉咙,佯装无意地道,“今日满月,可是十五来着?”

南漪不疑有他,“是十六。”

他垂目看着脚下的路,心不在焉的”唔”了一声,只是脚下的步伐却开始加快,两人刚进了大帐,南漪就被他一把抱住了,她就知道这事早晚要来,尤其是最近他身子慢慢恢复了,之前两人偶尔在寂静的夜里耳鬓厮磨,多少次及要失守,都被她以他的身子还未好彻底为由中断了,这会儿见他一副饿狼似的模样,就知道今天恐怕逃不开了,可还是有些不自在,毕竟如今在军中,还是主将的营帐里,外面偶尔还会路过夜巡的兵卒,在这里行这种云雨之事,总还是有些别扭的。

于是趁着亲吻的间隙,南漪喘息着说,“别在这里……”

可已经快憋疯的燕王殿下误解了她的意思,他正要抱她去床上,一听这话停下脚步,愈发兴奋起来,急问着,“那在哪儿?你挑地儿,桌子上?要不屏风那里?”

南漪面红耳赤,又不敢大声说话怕被人听见,只得小声斥道,“胡说八道什么?挑……挑什么地儿!我是说在军中,在这里……不好行那些个事儿。”

他一口气顶到嗓子眼,又抱起她直走向桌案,“小祖宗,你快睁开眼好好瞧瞧我吧,再等我就该彻底废了,到时有你哭的时候。”

一把拂开桌上的东西,将她放躺上去,上去就是一通啃吻,弄得她心跳加速,南漪半眯着眼睛,视线落在帐顶上,可意识却越飞越远。

可他转了一圈又回来,撑在她上面专注地看着,过了一会儿沉声问她,“想不想我?”

南漪歪着头看他反问,“你呢?想不想我?”

“我日夜牵挂你,所以才让亓官带着我的禁卫去蟒山保护你,要不我也不至于身后失守被埋伏中箭,你的心呢?张嘴让我看看,你的心是不是黑的?”

这话倒说的让她生出几分愧疚之心,只得嗫嚅道,“谁让你派人过来的?我自已本来就好好的。”

他居高临下冷哼一声,“我看你是挺好的,离开了我,还有机会再和旁的男子接触,怎么?给你砍几捆柴,打几缸水就能感动你了?”

“你竟然派人监视我。”她反应了一会才明白过来他说的竟是李方年,一把掐住他的脖子,恶狠狠道,“说!你还背着我做了什么?”

一只贼手滑进她的衣裙里行不轨之事,却还要分心和她应对,“那不是监视,而是保护,谁知道那人是不是心怀不轨,就凭你那样行事,万一遇到别有用心之人,哭都来不及。”

南漪心里明白他说的是对的,只是不愿让他称心如意,“你都放我走了,还管我做什么?”

他抽去她的裙带,手上忙活不停,“对一个人来说,最难的莫过于知行合一,我虽然心里明白,可有些事就是放不下,我也拿自已没办法。”

她还要再说,却被他以吻封缄,两人一时都投入深吻起来,直到她被欲望催动占领,再想不起说什么。

第115章 定局

十来日后的某个黄昏,一只信鸽落到亓官高举的手臂上,亓官抽出短笺展开,粗略一扫,连忙转身往主帅营帐而去,后将短笺交到湛冲手上,见他沉目一掠,转头吩咐道,“传令下去,让田婴他们整军,按着之前计划好的,就在今夜子时。”

亓官领命去了,南漪才从屏风后转出来,见他依旧是一副淡淡的神色,好像他自来都是这样,无论遇上什么,都能做到不动如山的泰然。

他沉静看着她,然后向她递出手,南漪走上前将手放在他的手心里,被他牵引着拉到他腿上坐了,她下意识摸着他虎口上的茧子,“我能为你做什么?”

他另一手拈起她的一缕长发绕在指尖打圈,“你已经为我做的够多了,守国定邦是我要做的事,你就乖乖等着,等我回来,我带你回家。”

回家。

这样柔软又有温度的字眼,她原以为她的家只是蟒山,只在青苑,可是直到后来她才意识到,家并非是一个可阻风挡雨的宅子,也并非是某一个特别的人或者一段难忘的记忆,家应当是一种给予人温暖和踏实的感觉,不彷徨,不惧怕,不愁苦,她很喜欢现在的自已,也对未来充满了感恩和期盼。

大战在即,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不自觉的严肃。

南漪为他穿戴甲胄,硬冷的肩吞兽首令人不自觉战栗,他的铠甲上留有刀剑交错的光影,那些是她从没有触碰过的天地。

走时他没有和她多说什么,只用力捏了捏她的手,又很快放开,然后大步往帐外走去。

南漪还是追了出去,帐外已是另一番天地,与之前的景象完全不同,她一眼看见他正翻身上马,强忍住不去喊他,可他似乎有什么感知,倏然拨转马头回望,匆匆看了她一眼,又很快驱策战马,如射出的箭矢一般,很快消失在视线中,而大军也如一只庞大的巨兽,开始缓缓伏动。

南漪在军帐里枯坐了半宿,直到东方既白,晨光移步,她却并不知道,这一夜究竟发生了什么,而同一时间,湛沣此时正被五花大绑押送至湛冲面前,十八岁的豫王殿下,脸上还带着少年独有的那种青涩,可眼睛里的阴狠暴戾却冲淡了那种青稚的纯粹。

成王败寇,自古不变的道理,湛沣没有想到骑兵部竟然在最后一刻临阵倒戈,本来是克敌的趁手法宝,最后却成了插在自已心上的一柄利刃。

押着湛沣的凉军土卒抬起一脚狠狠踢在他的膝后,一直死犟着不下跪的豫王还是不得不屈膝跪在胜利者的面前。

湛冲高坐于马上,虽然铠甲上早已不复清净整洁,可此时他神情闲适地看着手下败将,仿佛经历的这一切动荡不过是孩童的闹剧一场。

“你不用这么看着我!”湛沣撕下伪善的面皮,一脸桀骜,梗着脖子硬声道,“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湛冲看见他这副模样忍不住笑起来,这更加激怒了对方,口中开始骂着恶毒又下作的话,可马上的人不以为意,任由湛沣骂了个够,等他终于声嘶力竭,才不紧不慢道,“骂够了?原以为你还有什么本事,原来也不过如此,贯咬人的狗懒吠,有成算的人懒言,其实你有夺位的野心不是错,使些阴谋伎俩也无妨,但是你不该动摇社稷,不该以家国百姓作为你满足自已野心的陪葬品。”

湛沣一脸轻蔑无谓,讥诮道,“成王败寇,你当然可以高高在上地指责我,可你与我也没什么不同,只不过现在你赢了,漂亮话自然说的响亮,我不觉得自已比你差,我没有败给你,我只是败给了时间,如果我齿序在你之上,那今日谁赢谁输犹未可知。”

湛冲闻言一笑,“你这么想自然无可厚非,毕竟每个人都从你这个年岁经过,年少轻狂不是错,只是人总要为自已做的事承担后果,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还镇日泡在军营里点灯熬油,如果也像你一样早早干了这些蠢事,怕也到不了今天。”说罢,再懒得跟他废话,一挥手,湛沣身后土卒已粗鲁拉起他,一把将个粗麻绳勒进他的牙关,又麻利在他脑后打了个死结,便拖拉着支支吾吾再喊不出声的湛沣下去了。

他坐在马上往远处眺望,经此一番,胡人大概能安生几年,北方外患已除,剩下的便是内忧,南方水患和瘟疾又起,还有连年征战早已捉襟见肘的官帑,以及大行皇帝留下来的那些烂摊子,这一切都在等着他。

亓官自远处策马过来,见他独自一人伫立不知想些什么,便上前来低语问道,“殿下对豫王作何打算?”

湛冲转头看向不远处被困成粽子的少年,一脸平静,“回京先囚禁起来,这段时间已是风声鹤唳,四个皇子,如果一口气连着折进去三个,独剩我一人,只怕会让有心人大做文章,时间还长,要做的事还很多,待过了风声再说。”说着,扬鞭策马向远处奔去。

南漪从黑夜等到日升,又从日升等到日暮,原先还在帐中,后来实在坐不住,便跑到外面漫无目的的溜达,到最后,枯站在那里翘首以待。

最后不知过了多久,极目望去的天边凝起一缕黄烟,渐渐的,她终于看清一骑当先的那个人,两人相隔还远,她看不清眉目,只能见那兜鍪上赤红的缨子在烈烈的风中翻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