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知舒攥紧绣着金丝海棠的衣袖，眼眶发红地瞪着跪在地上的丫鬟：“你受何人指使在此构陷主子？“她忽地转身看向祁寒，鬓边金镶玉步摇急促晃动：“连个下人都敢往我身上泼脏水了？“

祁寒垂首将青瓷药罐呈上：“三小姐前日酉时将药粉交给二小姐，二小姐亲手转交碧桃。“他抬眼时目光掠过徐氏颤抖的裙角：“经查证，此药原藏在徐姨娘妆奁暗格中。“

“徐氏！“温定廉猛地拍案，案上茶盏应声而裂：“你竟敢在府中私藏毒物？“

徐氏早已瘫软在地，石榴红撒花裙摆沾满灰尘。晌午听闻五少爷中毒时，她藏在袖中的指甲便掐破了掌心：“妾身...妾身从没见过！“

“禀老爷。“祁寒从怀中掏出油纸包，褐色粉末混着泥土簌簌落下：“这是在花园桂树下挖出的余毒，经碧桃指认，正是徐姨娘今晨命人埋的。“他顿了顿又道：“五少爷中毒后，二小姐与徐姨娘曾以碧桃父母性命相挟。“

徐氏喉咙里发出咯咯声响，像被掐住脖子的鹌鹑般瘫倒在地。

“好得很！“温定廉抓起药罐重重砸在地上，瓷片飞溅中映出温知舒惨白的脸：“世子夫人既已出阁，往后没有温家帖子，不得踏入府门半步。“

“父亲！“温知舒突然尖声笑起来，翡翠耳坠在颈间乱晃：“长姐嫁了首辅便金尊玉贵，我嫁入侯府就成了泼出去的水？“她染着蔻丹的手指戳向虚空：“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待太子！“

“放肆！“温定廉冷笑打断她：“你与知虞用同样的笔墨纸砚，请同样的教习嬷嬷，连及笄礼都是同天办的。“他抓起案上账册摔在女儿脚边：“去岁你出嫁时，三十六抬嫁妆里光是蜀锦就装了六箱，知虞当初可曾要过半分？“

温知舒纤长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朱漆雕花椅背发出细微刮擦声。

“知虞三岁丧母，你在徐氏怀里撒娇时，她跪在祠堂抄经。“老夫人拄着蟠龙杖重重叩地，玛瑙戒指在烛火下泛着血光：“你及笄那年非闹着要红宝石头面，可知知虞生辰都在寺庙为你母亲点长明灯？“

厅内忽然响起瓷器碎裂声。温知舒踢翻了描金茶盏，滚烫的茶水在青砖上蜿蜒：“贵妃姑母从未接我与知霖入宫小住，难道不是偏心？“

“混账！“老夫人浑浊的眼里迸出厉色：“永和二十三年除夕，你们母女将四岁的知虞锁在祠堂，冰天雪地连碗热粥都不给。“她枯瘦的手腕颤抖着指向徐氏：“若不是老身半夜巡查发现，知虞早就！“

温知舒突然抓起案上的香炉砸向碧桃：“吃里扒外的东西！“香灰扑簌簌落了满地，碧桃额角瞬间涌出鲜血。

第72章 送去家庙

“够了！“温定廉拂袖起身，玄色官服在穿堂风里猎猎作响：“来人，送世子夫人回侯府。“他转头看向缩在角落的温知霖：“至于三小姐！“

“父亲！“温知舒突然拔下金簪抵住咽喉，簪头凤凰衔的东珠滚落在地：“您今日若这般绝情，明日京城便会传遍首辅夫人逼死庶妹！“

满室死寂中，祁寒忽然开口：“禀老爷，五少爷醒了。“他垂首掩住唇角冷笑：“小公子说昏迷前见过三小姐房里的芍药香囊。“

温知霖突然尖叫着扑向长姐：“二姐你答应过！“

“拖出去！“温定廉额角青筋暴起。两个粗使婆子立刻架住瘫软的三小姐，缎面绣鞋在地面拖出凌乱痕迹。

温知舒缓缓放下金簪，丹凤眼里淬着毒：“今日之辱，我记下了。“她转身时绛红蹙金披风扫过门槛，突然回眸望向书房雕花木格那里藏着鎏金铜匣，今夜必须得手。

徐氏忽然挣扎着抓住女儿裙角：“舒儿！“

“滚开！“温知舒抬脚踹在生母肩头，镶嵌珍珠的鞋尖在徐氏脸上划出血痕：“没用的废物。“

老夫人闭眼捻动佛珠：“造孽啊！“

暮色渐浓时，长庆侯府的马车碾过青石板路。温知舒掀开车帘，望着渐远的朱漆大门冷笑。等太子登基那日，她要亲眼看着这些人在诏狱里哀求尤其是那个永远端庄贤淑的长姐。

车辙声里，她摩挲着袖中密信。这是今晨从陆重锦书房偷来的兵部调令，足够让温家满门抄斩。方才故意大闹不过是为遮掩真正的目的，那封要命的书信此刻正贴着心口发烫。

……

温知舒穿过垂花门来到前院，见陆重锦正站在海棠树下看蚂蚁搬家。她清了清嗓子：“重锦，咱们早些回侯府可好？“陆重锦闻言抬头，眼底掠过一丝诧异这丫头竟比温知虞还要急着走？

他面上不显，依旧温润如玉地笑着：“正巧我也有事要办。“说着伸手替她扶正鬓边摇摇欲坠的玉簪，指尖在流苏上轻轻一捻。

温知舒悬着的心这才落回肚里，唇角漾起梨涡。马车驶过青石巷时，她忽然抓住陆重锦骨节分明的手：“妾身如今只有夫君了。“声音里掺着三分哽咽。

陆重锦像给狸奴顺毛似的抚着她发顶：“怎么突然说这些？“

“母亲和祖母教导，既为人妇就该以夫家为重。“温知舒将脸埋进他绣着云纹的衣袖，“这次回门，权当是最后一次做女儿！“话没说完就被陆重锦用帕子按住了唇。

“岳父岳母教得极好。“他笑着将人揽进怀里，“咱们把日子过红火了，比什么都强。“车帘外透进的日光在他眉骨投下阴影，温知舒望着这张挑不出错处的脸，心说若不是那隐疾，当真是十全十美。

车轮碾过青石板的声响，正如她此刻孤注一掷的决心。那封藏在侯府暗格里的密信，她定要早日拿到手，助陆重锦承袭一等卫国公的爵位。

这边马车刚拐出朱雀街，温府正厅已乱作一团。温定廉摔了茶盏，指着跪在地上的徐氏：“把这毒妇和知霖都送去家庙！没我的准许，半步不许踏出山门！“

十几个粗使婆子冲进徐氏的院子，妆奁里的翡翠镯子摔在地上，碎玉崩得到处都是。碧桃被按在春凳上打板子时，哭喊着求饶声渐渐弱下去。她老子娘捧着刚拿回的卖身契，瘫坐在角门外的泥地里被温府赶出来的奴才，往后怕是连浆洗的活计都寻不着了。

老夫人握着温知虞的手直抹眼泪：“祖母对不住你，让那些黑心肝的算计到你头上。“

“多亏祖母机敏。“温知虞将暖手炉塞进老人怀里，“若不是您顺着我说卖身契都在您手里，碧桃哪能这么快招认？“

“你一说要查卖身契，我就知道你在诈她。“老夫人破涕为笑，“徐氏做贼心虚，倒把自个儿搭进去了。“说着又叹气，“只是那毒药！“

“正要请父亲彻查。“温知虞瞥了眼正在训斥管事的温定廉，“府里人多眼杂，保不齐还有藏着腌臜东西的。“她状似无意地拨弄着腕间玉镯，“瞿姨娘屋里也该仔细瞧瞧。“

温定廉身形一僵，重重“嗯“了声。廊下鹦鹉扑棱着翅膀学舌：“仔细瞧瞧！仔细瞧瞧！“

日头西斜时，陆君衍来接人。老夫人攥着温知虞的袖子舍不得放，直到看见候在影壁前的玄色身影，才松了手：“得空常回来！“

“孙儿省得。“温知虞福了福身，转身时裙摆扫过石阶上未化的残雪。陆君衍伸手要扶，忽又想起什么似的缩回手：“脚还疼么？“

“早好了。“她扶着丫鬟上了马车，没瞧见身后人耳尖泛起的薄红。

长庆侯府的老夫人正在松鹤苑逗画眉，见他们回来，忙让丫鬟端来新蒸的枣泥糕。温知虞呈上食盒：“祖母特意让带的点心，说是宫里的方子改的。“

揭开描金漆盒，碧涧豆儿糕莹润如翡翠。老夫人捏起一块对着光瞧：“这手艺，怕是养着专做点心的厨子吧？“

“您圣明。“温知虞笑着布箸，“单这绿豆就要泡足十个时辰，去皮后拿竹屉蒸透，过三遍细筛才拌得进龙井茶粉。“她指着糕面上浮雕似的花纹，“模具是请苏州老师傅刻的，一套要百两银子呢。“

老夫人听得直咂舌：“早年老侯爷得了一匣子，当宝贝似的供着，哪舍得这般糟蹋材料。“说着又咬了口白米糕，糯米香混着桂花蜜在舌尖化开，甜得眯起眼。

外头忽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小厮捧着沾了泥的信封闯进来：“侯爷，北疆加急！“

温知虞回到房间时，陆君衍早等在屏风后头。还未等她站稳，这人便一把将人拽入温泉池中戏水。待被捞出来时，她浑身软得像抽了骨头的鱼，连指尖都抬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