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婢冤枉啊！“碧桃额头磕得血肉模糊：“那襁褓是徐姨娘赏的，说天蚕丝料子金贵......“话没说完就被徐氏扇了个趔趄：“胡说八道！我上个月就送出去的料子，怎么偏今日出事？“

温知虞扶着门框冷眼旁观，忽然瞥见襁褓里掉出半截红线。陆君衍顺着她目光看去，弯腰拾起个褪色的平安符：“这绣样......像是三年前宝华寺的贡品。“

第69章 盐铁司

“宝华寺？“老夫人猛地转身：“那不是瞿姨娘常去上香的地方？“瞿姨娘抱着气息微弱的婴儿尖叫：“老夫人明鉴！这平安符分明是徐姐姐去年赏的！“

徐氏抄起茶盏就要砸，被温珣拦住：“母亲仔细手疼。“转头吩咐小厮：“去把经手过襁褓的下人都押来！“温知霖缩在角落绞帕子，忽然被温知虞盯得发毛。

“三妹今日倒是安静。“温知虞扶着陆君衍的手坐下，染着丹蔻的指甲轻叩桌案：“往常遇上热闹，你可都是冲在最前头。“

温知霖干笑两声：“大姐姐说笑了......“话音未落，外头传来重物落水声。红缨拎着个湿漉漉的婆子扔在堂前：“这老货想翻墙跑，叫我一脚踹进荷花池了！“

陆君衍捡起婆子怀里掉出的金镯子：“内务府的印记？“他转头看向脸色发青的温定廉：“温大人府上，倒是比宫里还热闹。“

温知虞提及小五中毒之事时，陆君衍剑眉微蹙：“稚子何辜？“

“且看姚太医如何说。“她话音未落，忽闻游廊外飘来甜香。转头望去，只见桃林枝头坠满红艳艳的果子，便吩咐红缨：“去摘些新桃给首辅尝鲜。“

红缨捧回八枚水灵灵的蜜桃，在井边洗净后削成方正小块。碎冰垫着青瓷盏，银叉在日光下泛着冷光。陆君衍尝了一块，见温知虞小口咬着桃肉，忽而执起银叉将桃块送至她唇边。

“我自己来......“温知虞耳尖微红。那人却恍若未闻，修长手指捏着银叉纹丝不动。这般僵持片刻，她只得就着他的手咬下桃肉，唇瓣不慎擦过冰凉叉尖。

陆君衍眼底泛起涟漪，又叉起一块。温知虞羞恼之下夺过银叉，胡乱戳了块桃肉塞进他口中。那人喉结滚动，竟将桃肉连同叉尖含住片刻才松口。红缨绿袖憋笑憋得肩头直颤，悄悄退至月洞门外。

“这桃甚好。“陆君衍慢条斯理咽下果肉，“甜似蜜，脆如玉。“他说得正经，偏那凤眼斜睨过来，眼尾朱砂痣红得妖异。温知虞慌忙搁下银盏，却被他捉住手腕：“夫人喂的格外香甜。“

正纠缠间，观言气喘吁吁跑来：“席面备好了！“话音未落，温珣已跨进院门。见陆君衍半跪着为妹妹穿绣鞋，轻咳一声：“知虞脚伤可好些？“

“已无大碍。“温知虞借着兄长搀扶起身，“五弟如何？“

“姚太医施针逼出余毒。“温珣瞥了眼妹夫，“此事容后再议。“

宴厅内沉香袅袅。八仙桌上摆着煨熊掌、炙鹿脯，缠丝玛瑙碗盛着金丝燕窝。捧盂侍女鱼贯而入，裙裾拂过青砖竟无半点声响。陆君衍执起缠枝莲纹酒盏，与温定廉谈笑间已将三房叔伯的奉承话挡了回去。

女眷这边却是暗潮涌动。老夫人捻着佛珠不发一言，徐氏盯着鎏金筷箸神游天外。温知舒忽地笑道：“长姐与姐夫当真是鹣鲽情深，方才见姐夫亲自为长姐拭汗呢。“

“二妹眼力倒好。“温知虞夹起翡翠芹芽，“方才经过桃林，见你院里的洒扫婆子往西角门去了，可是要采买新胭脂？“

温知舒手中玉箸“当啷“落在碟上。老夫人浑浊眼珠陡然射出精光：“西角门今日当值的是张婆子？“立在屏风后的管事嬷嬷脸色骤变。

席间忽闻环佩叮当。瞿姨娘抱着襁褓扑跪在阶前：“求老夫人做主！“婴儿啼哭撕心裂肺，碧桃被两个粗使婆子押着，袖口抖落一包砒霜。

陆君衍撂下酒盏，指尖沾了滴琥珀酒液，在案几上缓缓写下“徐“字。温知虞垂眸掩去冷笑前世便是这包砒霜，让她在陆府花轿临门前被押往祠堂。而今......她抚过腕间羊脂玉镯，冰凉触感提醒着这一世再不是任人宰割的深闺娇女。

西窗忽起穿堂风，吹得烛火明灭不定。陆君衍借着宽袖遮掩，在案几下握住她微颤的手。掌心薄茧摩挲着柔嫩肌肤，无声传递着暖意。

温二夫人堆着笑往温知虞碗里夹了块水晶肘子，三夫人紧跟着舀了勺蟹粉豆腐：“大小姐尝尝这个，今早现拆的蟹腿肉呢！“

老夫人捧着汤碗不作声，看着两个儿媳围着嫡孙女献殷勤。二夫人终于憋不住，捏着帕子抹眼角：“虞姐儿能不能跟陆首辅递个话？你二叔在盐务司跑腿十年了，哪怕给个抄录文书的差事......“

温知虞捏着银筷的手顿了顿。盐铁司可是块流油的肥肉，二叔倒是会挑地方。她想起临行前陆君衍把玩着她腰间玉佩说的话：“盐铁司有个九品主簿的空缺，若有人求到你跟前，应了便是。“

“祖母觉得呢？“她转头看向上首。老夫人搁下青瓷勺叹道：“如今圣上偏爱寒门子弟，咱们这样的世家反倒要避嫌。虞姐儿帮着问一嘴便是，成不成的看天意。“

二夫人喜得直搓手，三夫人忙不迭又添了碗燕窝羹。温知舒“当啷“把筷子砸在碗上：“还没完了？当这是菜市口卖闺女呢？“

满桌碗碟都震了震。老夫人涨红了脸喝道：“舒姐儿越发没规矩了！温家女儿互相帮衬是本分，到你嘴里成什么了？“

“本分？“温知舒扯着嘴角冷笑：“从晌午进门起，这两个眼皮子浅的围着长姐打转，当谁看不出她们算计陆首辅？“镶金护甲直指二夫人鼻尖：“盐铁司的缺也敢张口，二叔喝得下这碗血么？“

二夫人拍案而起：“我们不敢求长庆侯府的门路，求到自家人跟前还要挨骂？二小姐这般清高，怎么还回娘家打秋风？“三夫人阴阳怪气接话：“人家将来可是国公夫人，自然看不上咱们这些俗人。“

“国公夫人算个屁！“温知舒气得发髻上的金步摇乱颤：“等陆重锦袭了爵......“

“等他当上皇帝再来显摆！“二房庶出的四姑娘突然插嘴，满屋子人倒抽冷气。三夫人揪着女儿耳朵骂：“作死的小蹄子，这种话也敢浑说！“

温知舒指甲掐进掌心，转头冲徐氏尖叫：“母亲就由着她们作践我？“徐氏这才如梦初醒般扯她袖子：“少说两句，仔细气着身子。“

“我偏要说！“温知舒甩开母亲的手：“你们且捧着这尊佛，等来日......“她突然想起五少爷中毒的事，后背窜起凉气，揪住翠玉大喝道：“去套车！这腌臜地方我半刻也待不得！“

第70章 顶罪

老夫人气得直捶胸口：“滚！都给我滚！“温知虞扶住摇摇欲坠的老人，冲门外扬声道：“红缨，取我的帖子请王太医过府。“转头又对二夫人温声道：“明日我去陆府送秋礼，顺道提提二叔的事。“

二夫人千恩万谢地要跪，被三夫人拽着胳膊嘀咕：“姐姐急什么，等事成了再谢不迟。“温知舒走到廊下听见这句，回头啐道：“呸！等着给人当刀使吧！“

马车刚出角门，温知舒就掀帘子骂车夫：“没吃饭么？这么慢腾腾的等着收尸呢！“翠玉小声劝：“小姐仔细叫人听见。“

“听见又如何？“温知舒踹了脚暖炉：“温知虞那个假清高的，装模作样给谁看？还有那两个老货。“她突然噤声，盯着车窗外掠过的玄色衣角那分明是陆君衍的亲卫！

松鹤院里，老夫人握着温知虞的手叹气：“难为你了。“温知虞将药油抹在老人太阳穴：“二叔的事我会办妥，只是。“她压低声音：“盐铁司最近在查私盐案。“

老夫人混浊的眼睛骤然清明，二夫人端着的茶盏“咔嗒“磕在几上。温知虞慢条斯理地净手：“九品主簿虽小，却是稽查账目的要害。二叔若肯踏实当差，陆首辅最是赏罚分明。“

二夫人冷汗浸透里衣，突然想起丈夫外书房那些来路不明的礼单。三夫人打着哈哈岔开话头：“今儿这鲥鱼倒是新鲜。“

更漏滴到戌时三刻，温知虞告辞时，二夫人追到垂花门塞来个锦盒：“这是你二叔淘换的孤本。“温知虞指尖拂过盒盖上未擦净的盐渍，轻笑：“二婶放心，陆首辅最爱提携勤勉之人。“

……

翠玉穿过垂花门寻到管家时，日头正毒辣辣晒着青砖地。管家听说是二小姐要回侯府，抹着汗往前院书房跑。温定廉正提笔批阅公文，闻言搁下茶盏：“让二姑娘候着。“

温珣被唤来时，正见父亲在铜盆里净手。温定廉拿布巾擦着指缝：“好生陪着两位姑爷，西厢房新得的雨前龙井可奉上了？“

“儿子亲自盯着烹的茶。“温珣瞥见父亲腰间玉坠微微晃动，“可是要处置五弟的事？“

温定廉不答，径自往惊鸿院去。老夫人正倚着金丝软枕闭目养神，闻声睁眼：“陆首辅可还尽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