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杏借着添香的功夫,贴着温知虞耳畔低语:“昨儿老夫人召大老爷问新科状元林逊婚配,想撮合三小姐呢。夫人气得摔了茶盏,说二小姐嫁侯府世子已是低嫁。”

温知虞指尖拨弄着腕间玉镯:“林公子如何回?“

“说要为父守孝三年。”青杏掩唇,“可奴婢听说,那位在京城认了三位义父。”

“凌公子至孝。”温知虞唇角微翘。竹帘外飘来茉莉香,她忽地转了话头:“前日得的南唐驱蚊膏,给青杏姐姐包两罐。”

绿袖忙从描金匣里取出青瓷瓶,青杏喜得直搓手:“这可是贡品。”

“姐姐替我守着院子,该得的。”温知虞将海棠步摇插入青杏发髻,鎏金流苏扫过侍女泛红的耳垂。竹影婆娑间,西厢传来茶盏碎裂声。

徐氏将锦帕拧成麻花:“你爹竟要把舒儿许给寒门!当年你大姐嫁侯府已是委屈。”

“母亲慎言。”温知舒绞着帕子,“陆郎待我极好,晨起还亲手画眉。”腕间翡翠镯滑落,露出半圈青紫。

徐氏抓过女儿手腕:“这是?“

“昨夜替世子更衣时碰的。”温知舒慌忙扯袖遮掩,“婆婆待我也亲厚,晨昏定省都免了。”

“那为何每餐只有四道菜?“

“世子说节俭是家风。”温知舒话音未落,徐氏已拍案而起:“我这就找侯府。”

“母亲!“温知舒拽住母亲衣袖,“昨日敬茶,长姐当着陆首辅的面摔了我的杯盏。”

徐氏指尖掐进锦垫绣纹:“她敢!“

“如今她可是首辅夫人。”温知舒垂眸盯着裙摆银线,“昨夜世子宿在书房,说长姐要查他功课。”

东厢窗棂突然被风吹开,温知虞正往青杏鬓边簪第二支珠花。徐氏瞥见那鎏金海棠在日头下晃眼,想起自己嫁妆里最体面的头面还是先夫人留下的,喉头泛起腥甜。

“去取冰镇酸梅汤。”温知虞示意绿袖关窗,“青杏姐姐近日总被蚊虫叮咬?“

“西墙根那片芭蕉招虫子。”青杏话音戛然而止。温知虞已起身走向竹影墙,葱指拂过青砖缝隙:“明日让花匠移栽些艾草。”

正说着,小丫鬟捧着漆盒碎步进来:“大公子送来的新茶,说是林状元今早亲自焙的。”

温知虞揭开盒盖轻笑:“碧螺春配茉莉,倒是新鲜。”指尖拈起茶饼时,忽有东西飘落半片泛黄纸笺上,凌字墨迹未干。

第66章 襁褓

“小姐。”青杏欲言又止。

“拿去煮茶吧。”温知虞将茶饼抛回漆盒,“告诉兄长,明日我要去护国寺还愿。”

暮色染红窗纱时,温知舒正在铜镜前试戴新打的点翠簪。徐氏盯着镜中女儿:“陆世子今夜可回房?”

“首辅留他商议要事。”温知舒话音未落,外头忽然喧哗。小丫鬟喘着气扑进来:“侯府来报,世子醉酒跌进荷花池。”

徐氏手中团扇落地:“人呢?”

“被首辅大人罚跪祠堂了。”小丫鬟偷瞄温知舒,“说是。说是身上带着醉春楼的香囊。”

温知舒猛地扯断珠串,满地玉珠蹦跳着滚向屏风后。那里摆着温知虞昨日送来的鎏金妆匣,匣底压着张洒金笺“妹夫若缺香囊,姐姐这还有三五个。”

更漏滴到三更,温知虞正在灯下抄经。绿袖捧着青瓷碗进来:“大公子说,林状元在护国寺等您明日。”

“换那套月白襦裙。”温知虞撂下狼毫,“记得带上先夫人留下的紫玉箫。”

窗外忽然掠过黑影,檐角铜铃轻响。温知虞吹熄烛火,月光漏过窗棂,映出案头半块虎符压着的婚书泛黄的宣纸上,“陆慎“二字朱砂未干。

……

徐氏绞着帕子冲出花厅,金镶玉护甲在廊柱上刮出刺耳声响。正要跨过垂花门,忽听外头铜锣开道:“圣旨到“

“温府接旨“

尖细的嗓音惊飞檐下家雀,徐氏踉跄扶住门框,见华哲珅捧着明黄卷轴跨进仪门。日光晃过他绛紫蟒袍上的金线云纹,刺得人眼底发酸。

“首辅夫人何在?”华哲珅笑出满脸褶子,目光扫过僵立的陆重锦,“陛下亲赐的诰命,可耽搁不得。”

温珣的青竹袍角掠过徐氏身侧,带起一阵风。她眼睁睁看着温知虞自回廊款步而来,银丝掐花冠上的东珠晃成一片碎星,竟比三日前出嫁时还要矜贵三分。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华哲珅抖开蚕丝祥云纹圣旨,尖嗓惊得池鱼乱窜。温知虞跪在青石板上,听见“安置流民“四字时,指尖蓦地掐进掌心。陆君衍的玄色官袍扫过她手背,带来一缕沉水香。

“。特封一品诰命,钦此!“

满院抽气声中,红缨捧着的朝服霞帔灼灼如焰。温老夫人鸠杖叩地三响:“快!开祠堂告慰列祖列宗!“

徐氏盯着那顶九翚四凤冠,喉头泛起腥甜。温知舒扯她袖口的手直发抖:“母亲,我们。”

“跪!“徐氏从牙缝里挤出这个字,膝盖重重砸在青砖缝里。余光瞥见庶女温知霖缩在角落,眼底淬毒般盯着温知虞的背影。

华哲珅接过陆君衍递来的银票,指腹一捻便知是千两面额:“首辅大人大喜,贵妃娘娘特意让老奴捎话,说夫人这诰命实至名归。”

温知虞捧着玉轴的手微微发颤。前世她直到陆重锦袭爵才得封三品淑人,而今这殊荣。她倏地抬眸,正撞进陆君衍深潭似的眼里。男人薄唇微动,无声吐出二字:该的。

松鹤院里,老夫人摩挲着诰命服上的蹙金绣:“当日你说要拿庄子安置灾民,祖母只当是小女儿家心善,不想。”

“若非祖母将京郊三百亩良田交予孙女,纵有千般心思也是枉然。”温知虞将凤冠轻轻搁在紫檀案上,“这荣耀该刻在祖母功德碑上头。”

温定廉捋须大笑,腰间玉佩撞得叮当响。徐氏立在屏风后,指甲掐进温知舒腕间:“瞧见没?人家三言两语就把你爹魂勾走了!“

暮色染窗时,温知霖摸进西跨院。瞿姨娘刚诞下的婴孩在摇车里酣睡,碧桃正往铜盆添热水。她袖中滑出个青瓷瓶:“姨娘产后虚亏,这是夫人赏的补药。”

“二小姐使不得!“碧桃噗通跪地,“小少爷昨夜起红疹,乳娘说怕是胎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