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上烛火摇曳,女人眼皮有几道粉红抓痕,眼球在耷拉的眼皮下飞速转动,活像两个没安结实的玻璃球,随时会跳出来。
片刻后,村长拿着一罐封的严严实实的罐子走来,“这药有损阴德,能不用就不用吧。”
“你看现在像能不用的样子吗?打开。”老伯语气从未有过的冰冷,像一把出了鞘染血的刀。
村长拧开满是灰尘的罐子,一股恶臭扑面而来,我忍不住干呕几下,往那罐子看去,深红得近乎黑色的凝结成块状的东西,里面爬着白色的蛆虫钻来钻去,我又偏过头干呕。
“小家伙,这东西是难闻,忍忍就可以了,你把她抓好。”
老伯说完,村长用干枯的手挖了一大块那东西,抹到女人眼皮,我闻到一股散开来的隐隐的铁锈味,可真是不吉利。
正当村长抹到右眼,女人突然睁开了眼皮,眼睛正冲着我,我捂住嘴,有股冷气直往衣领里钻。
那双眼睛盖着一层厚厚的白翳,在烛光照耀下,我想到了变质桂圆还想到了死人。
“怎么了?孩子。”老伯似有所感,黑色的瞳孔对向我。
我连连说着没事,咽下去嘴边的话,心底有个声音告诉我,不能说。
不过半刻,女人不叫了,也不抓了,老老实实的瘫在地上没了力气。村长说着让她在这歇会儿,老伯就回了家。
我看那女人瘫在那里不动弹,嘴巴里嘀咕着什么,凑过去听。
“有东西……”
“什么?
“有东西……”
疯女人。
这女人不会本来就是个疯子吧,我心里这么想着,走回自己屋子,这过程中我听到她在念叨“钻,钻。”
“钻个头,扰人好梦。”我嘟囔一声,躺到床上,看着窗外微暗天空下,桠山屹立在天地间的飘渺身姿慢慢合上眼,睡了个回笼觉。
不久村子里大部分人都疼痛起来,我和弥生一人抓着那个男人一只胳膊,他的劲儿实在太大了,村长在给他上那恶心的药。
果然,上好药立马就不疼了,男人直呼有用,满脸畅意的走出了房子。
没人知道,整个村落几乎一半人,眼睛都成了死人的样子。
我看着男人远去的壮实背影,旁边的弥生牵住我的手,我转头看她,少女的眼睛里有星辰。
“好饿。”
她软着声音,直说得我的心都要化了,我亲亲她的脸颊,决定亲自烤只鸡来慰劳我可爱的弥生。
我们将野餐地定在小山坡最高处的樱花树下。
青草绿地,风一吹樱花飘了满地。真是一处欣赏美景的好地方。
我架好简易火炉,插上签,转着签子烤鸡,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香味渐渐飘散出来,少女,美食还有我,消磨时间好像也很不错。
鸡肉变得金黄酥脆后,我拿着签子递到弥生手里,看她吹着气小口吃的样子,视线不由自主落在她背后庞大的桠山上。
“弥生,这山是一直在吗?”
“当然了,那么大的山,难道突然蹦出来。”
“噗,也不是不行,不是说山上住着神明吗,那肯定无所不能。”
“桠山是神山,只要这山在,就能一直福佑世代,就连村落名字也是取自桠山,村里所有人都是打心底敬奉着。”
弥生的声音听起来格外严肃,使我也不得不严肃起来,“抱歉,那我以后不开玩笑了。”
“听妈妈说村里有一次蔓延怪病,后来是桠山治好了大家。”
弥生放下烤鸡,看向身后的桠山,好像即使失明,每一个人也都清楚这片小村庄任何哪怕一块石头位置。
我对此惊奇不已。可能这就是世代守候在这片土地上,人们骨子里的熟悉吧。
南风吹来,少女的黑发飞舞到我的脸颊边,带着清香和烤鸡的味道,一片樱花慢悠悠荡下,荡到弥生头顶,我恶作剧的扑过去,笑着说,“别动别动,有个毛毛虫爬到头上了。”
弥生登时吓得不敢动弹,我得逞的揉她的头顶,似模似样的说着“捉到了”,一低头对上少女泛红的脸颊,我猜她看破了我的目的但是不说,于是我更加大胆的俯身亲她,那巨大的桠山在我视野边缘晃啊晃,真是无法抹去的存在感啊!我干脆的闭上眼专注嘴下柔软的唇。
弥生突然小声的闷哼一声,我停下看她,“怎么了?”
她抬起眼,我愣住了,冷风象是水银一样灌进温热的胸腔,一瞬间攥紧心脏。
那双幼鹿般的眼睛变成了死人的眼睛。
“疼……”
她抬起的手在眼睛旁,像要摸又不敢。我轻轻覆去,掌心下的眼球轻颤,“别怕,我们去找村长。”
村长跪在屋外,面对桠山正在祷告,他对弥生的到来并不吃惊,似乎早就料到每个人都有这一遭,他佝偻着背进屋拿出来罐子,掏空了罐子里最后一点药给弥生抹上,临走前我看到他浑浊眼底深深的担忧。
一路我们俩默不作声,只是牵着手漫无目的。
“没事啦,这药是难闻,但是涂了就不疼。”
我看着少女灿烂的笑,腐烂般的眼球,胃里翻腾的越厉害,眼睛就酸涩的越难受。
我亲了亲她的嘴唇,拉着她跑向山野花田,微风迎面吹来,清新的花香夹杂着刺鼻的血腥气,我向她描述我们身处多么美的花海,紫色风信子和白色的不知名花摇曳在微风里,我们跑累了就躺在铺满地的花瓣,手牵手,头抵头,眼前是蓝天白云,远处是青翠的桠山。
我的眼里是这般。
我没想过,弥生的眼里是一片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