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告诉你,你爸爸当时死亡的样子。”情急之下,我脱口而出,莫名很在意阿树所说的事。
阿树果然停了下来,他静静的等我开口,我把阿树爸爸当时死亡的境况一五一十说完后,他露出一脸“我就知道是这样”的神色。
之后他告诉我,他爸爸时常被梦魇所扰,睡梦中挣扎到白天才能醒来,半年前下地干活,木犁好巧不巧的砸在阿树爸爸左腿上,从此之后便成了瘸子,按道理造不成如此大的伤害,可那次确实就是这么严重。
阿树爸爸把这归为那孩子的复仇,阿树也是在那次得知了真相,通过他爸爸的阐述和睡梦中不时泄露出来的言语,他猜测是他爸爸错手害死过一个男孩儿,后来村长瞒下的这桩事。
我想询问些更具体的,他只是摇头,说自己并不清楚。
天色彻底暗下来,我坐回大树旁,看着阿树走进黑暗里的身影。
身旁树桩一圈一圈丑陋的年轮,那只乌鸦不知飞到哪里去了。
我靠着大树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梦里有人说话,渐渐我听清那是阿树爸爸的声音。
“坏孩子……坏孩子……你乖一点大家都会很舒服。”
眼睛蒙着黑布,模糊一片,有个声音贴在耳边,湿润的东西舔着我的耳垂,我的手胡乱挥舞着,口中不断喊叫,一只手从后面伸出来死死捂住我的嘴巴。
不能说话,连呼吸也无法做到,眼皮越来越沉,恍惚间,我听到交谈。
“他死了……”
没死。
我很想这么说,可是开不了口。
“唉,你都干了什么。”
“你帮帮我……帮帮我,我不是要杀他……我没杀他!”
那道声音沉默了一会儿,“知道了。走吧,我会当没看见,这里,我来处理。”
之后神智在清醒和混沌之间摇摆,不知道什么时候醒过来,意识恢复,我察觉自己仍在那个地方,因为躺着的泥土干燥,鼻间萦绕草木的清新味道。
我伸手想起身,那一秒,一种极其怪异的感觉包裹住我,身体歪倒向一边,全身的汗毛都似乎倒立起来,我趴在地上,像具被调皮孩子掰去四肢的木偶。
我想应该是痛的厉害了,证据是耳边自己不断的哭嚎,也许是觉得太吵,有只手捏起我的下巴,指头探进口腔,夹起舌头,有冰冷的物体抵上舌根,喀嚓一声,好像剪开纸张的声音,嘴里便空空荡荡的,发不出声音。
几只手抬起我的身体,像扔垃圾一样将我丢进坑里,我滚下去,泥土弄脏了我的脸,幸运的是最后以一个仰面的姿势完成我最后的动作。
他们站在土坑边缘,高高的俯视我,头顶是摇晃的黑色天空。
“希望这法子有用。”
谁说了这么一句,接着便有湿润的泥土不断砸落在脸上。
我挣着空洞的眼,透过蒙上的黑布,看着越来越远的天空,嘴里发出宛如瓷片刮弄玻璃的咿哑叫声。
泥土一点一点落下,将那点声音彻底堙灭在永远的黑暗里。
……
有人知道腐烂的感觉吗?
身体先是出现紫红色斑块,再慢慢变得坚硬,二十四小时后,腹部会像气球吹气一样神奇的鼓起来,过上不久,肚子就会“噗”的破掉,怨恨和血肉作为养料,吃饱喝足的虫子们争先恐后的爬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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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睁开眼的时候,起了一身冷汗,衣服湿漉漉的黏在身上。我深深吸了几口气,看向亮起微光的远处,村庄仍陷在沉睡,竟然就这么睡着了,还做了怪梦。
一声悠长的公鸡啼鸣划破寂静的黎明。
该回去了,父亲……也许只是一时生气。
想着,我站起身顺着长长的小路往远处的村落走,早上的风吹在身上又冷又湿,我不禁打了个冷战,夏天,快要过去了。
双腿从酸麻逐渐变得活动自如,我停在村长家院子门口,门口立着一个苹果树,露着光秃秃的枝头,村长家的门敞开着,难道是父亲给我留了门,我松下口气缓步走进去,屋里死寂一片,案板摆放着昨天剁的稀烂的肉糜,一切……都还是我离去前的样子。
17
似乎,似乎是这样。
我奇怪的朝里走了几步,碰到东倒西歪的椅子,发出哗啦的刺耳声音,这声音像是在脑海里敲响的警钟,一股不详的预感让我下意识紧紧屏住了呼吸。
这时,也许是听到了动静,里间的门从里推开,村长佝偻着身子,脸部笼罩着浓重的阴影,他看向我的方向,没有说话,只是默默让开门口的位置,在我的角度能看到房间书桌的花瓶里枯萎的百合花,父亲每日都会记得更换。
心里那股不详的预感迅速膨胀,在村长沉重的目光下我缓缓走近,屋里靠门口的位置是书桌,再走近些能看到一半黄铜色的床尾,然后是鹅黄色的干净被褥,被褥隆起一块,父亲……在睡觉?
好像有一双手掐住了脖子,我不知为何感到呼吸沉重起来,不由扭头看了看窗外,窗棱将微暗的天空分割成几块。
是了,天还没亮肯定在睡觉啊。
我就象是落水的人拼命够着海面的浮木,加快步子想要更快肯定我的想法,然而,在彻底将房间的一幕收进眼底后,我僵在门口什么也无法思考。
父亲躺在床上,胸口裹着层层纱布。鲜血将原本的白纱染成红色,浸透了父亲身下的浅色床单。
“唉……”
村长在背后叹息,我缓缓靠近父亲,他躺在床上的脸看起来平静极了,闭着眼睛象是睡着了。
“怎么会这样……”我嗫嚅嘴唇,房间里坟墓般的死寂像要将我的声音吞没。
“昨天回来的时候你爸爸还好好的,后来,后来忽然举着刀插进胸口 ……我来不及阻止……虽然留了一命,但是……怕是醒不过来了,唉。”
村长苍老的声音幽幽传进耳里,我站在父亲床边,看着躺在血泊里的他,觉得整个世界都像一出布景烂俗的舞台剧,那些染红整片床单的可能是什么过期西红柿汁,而我,平静得像个无法入戏的三流演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