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齐本想拒绝,但话到嘴边却只剩下两个字:“好的……”说着伸手接过了钟艾的茶,虎口烫伤疤痕被热茶蒸出淡粉色。
雕花木门被猛地推开,吴阿姨拿着一托盘的中药西药快步走了进来,老花镜链子随着动作拍打着脸颊。
钟艾拿起速效救心丸便走进了卧室,丝绸床单随着动作发出窸窣声响,倒出一颗塞进了破奴舌底。
破奴却毫无反应,钟艾伸手拍了拍他的脸,掌心触到冰凉的皮肤打了个寒颤:“阿姨,帮我拿一瓶藿香正气水。”郑阿姨一脸疑惑看向钟艾,嘴角法令纹深得能夹住硬币。
破奴神是鬼……鬼不就是已经死了的人么,还吃什么药呢?
钟艾见小齐在,不好解释,因而只能干巴巴催促:“也可以去我院子的药箱拿。”郑阿姨闻言,快步跑了出去。
小齐坐在靠近门的沙发上,看着郑阿姨蓝布衫下摆翻飞的背影感叹道:“钟家的阿姨们,身体真好,比年轻人都跑得快……”
钟艾在卧室里听到这句话,憋笑憋得肩膀发抖都不是人,可不就跑的快么,必要情况下,说不定他们还能飘起来。
藿香正气水很快被送过来,钟艾快速拧开一管,藿香正气水刺鼻的药味瞬间充斥房间,她伸手在破奴两颊一挤,破奴两唇便受挤压张开,她的拇指顺势卡住破奴下颌骨凹陷处,把一整管藿香正气水都倒了进去。
棕色药液顺着唇角流进真丝枕套。小齐可以从门缝看到她的动作,喉结随着吞咽动作上下滚动,不免感同身受般皱起了眉头,为床上人祈福。
但这次,床上人依然毫无动静,钟艾皱起眉头,低下头凑近破奴的脸,鼻尖几乎要贴上破奴冰冷的唇,试图从他脸上找到些微弱的表情,来证明他还能醒来。
她长长的睫毛在破奴眼睛上半寸处停下,檀香味混着药味萦绕在两人鼻息之间,可是身下的破奴却宛如一具安静的死尸,毫无表情,毫无生机,连呼吸都没有声音。
她心底忽然升起一阵恐慌感,破奴如果真的以这个形态离去,是不是代表他也无法再变成魂体了呢?那他如果无法变成魂体,那……算不算是死了?
这个想法一出,她心底先是蔓延起了一阵无名悲伤,可下一秒,她便迅速想到,如果破奴算死了,那自己算不算是解脱了?
正思索着这个话题,她忽然闻到到一股浓烈的藿香正气水的味道。
“咳咳咳……你又给我喂这个药……”破奴喉间震出带气泡音的咳嗽,指尖突然抽搐着抓住床单。他剧烈的咳嗽着,以及……同时吐出的棕色液体,染湿了他下巴上的白色被子。
“你活了!”钟艾惊呼出声,翡翠手串磕上一旁的床头柜发出清脆的声响,一旁的郑阿姨见状,赶忙从一旁拿起纸巾帮忙擦拭药水。
破奴模糊的视线锁定钟艾那张惊恐的脸,凌乱的头发,因为被吓到而抬起的胳膊,忽然笑起来,丹凤眼眯起看向她:“怎么听着你好像很遗憾呢?”被药液润泽过的唇瓣泛着不正常的水光。
沙发上的小齐见钟艾被吓到,起身走进卧室便听到了破奴那句话。鞋子碾过地板发出沉闷声响,他看到破奴睁开了眼睛,瞳孔在强光下收缩成针尖大小,灵光一闪,作惊喜状道:“你终于醒了,醒了就好,”喉结随着夸张的语调上下滑动,“钟小姐很着急的,刚刚她都差点哭了。”说完便用食指轻敲两下太阳穴,朝着钟艾眨了眨眼睛。
破奴本来心情颇好,但门外走进一个陌生人,心情就忽然闷了起来:“如果每次晕倒醒过来都有个男人在这,”指尖揪住被单捻出细密褶皱,“希望我以后一千年都别晕……”尾音裹着药液的苦涩,幽幽的声音传到钟艾耳朵里,像个阴阳怪气的怨夫。
中药味混着藿香正气水的刺鼻气息在房间盘旋,钟艾笑了起来,主动介绍道:“这是韩圣晖的助理,小齐,齐焕。”
小齐还没摸清楚破奴的身份,但住在钟家,暂且就当是钟艾的亲戚,因而整个人十分恭敬地鞠了一躬:“您好!”
但床上的人,早已缓缓的闭上了眼睛,睫毛在苍白的脸上投下栅栏般的阴影。
枕头上洇开的药渍正缓缓爬上他散落的发梢:“我累了,让我休息一下。”
第117章 自卑感
第117章
钟艾带着齐焕走到餐厅时,圆月已高悬。
钟艾揉着发酸的腰窝忍着饥饿在壹号院观察了一个小时,确定破奴没事才打电话叫阿姨们准备饭菜,再到饭菜做好,又过去了半个小时。
钟艾的靴跟敲击青砖地面发出不急不徐的脆响,边走边道歉:“实在不好意思,害你也陪我挨饿……”她推开雕花铜门时,黄铜把手映出齐焕那张带笑的脸。
齐焕踏进去,一瞬间被钟家餐厅的豪华震住,定在了门口,整个餐厅很大,正中位置摆着一个大红木餐桌,泛着包浆的暗红光晕;
靠窗位置几个青花釉里红大瓶胎体透光可见接胎痕,他在韩圣晖的古董店看到过类似的花瓶,随便一个小号的都要上百万,更别说墙上的画,和餐桌后不远处架子上的东西了,他的指节指节无意识摩挲着衬衫袖口,眼神闪过一丝暗光。
钟艾没察觉到这些,还以为他找不到位置尴尬,走上前把主宾位置的椅子拉开,鎏金椅脚在地面划出短促的悲鸣,请他坐下。
齐焕喉结重重滚动,见状,瞬间压下一瞬间翻涌而起的酸涩情绪,佯装无碍走到钟艾身旁坐下,吴阿姨提前在微信上了解到齐焕是本地人,故而做了几道本地菜。
齐焕自从入职了韩圣晖公司便没吃到家常菜了,看到桌上的窑焖霜菜和榆钱吊子炖粉,忽然心里升起一股感动。这两道菜在这个季节很难得,榆钱一定要用嫩芽才好吃,霜菜更是需要在地窖下存够整个冬天再拿出来做菜才有风味。
钟艾笑起来,伸出手做邀请状:“吃吧,我都快饿死了。”她说着,拿公筷给自己和齐焕夹了2块排骨,自然的吃了起来。
齐焕看着不远处等候的阿姨们,整个人都不自在,脖颈梗得像生锈的轴承,低头时看见银筷箸尖雕刻的钟宅二字,他慢条斯理吃了起来,餐厅一时只剩下二人的咀嚼声。
钟艾见实在安静,忍不住问道:“你到韩圣晖那多久啦?你下班之后,他都不管吗?”汤匙磕碰碗沿的脆响惊飞窗外栖息的夜枭。
“快半年了,加班的时候他才会管,不加班……他管不着。”齐焕用拇指蹭掉嘴角的油渍,笑得有些傻气,回得很真诚。
钟艾挑眉,眼神微微抽动:“那还不错,我还以为他不会允许你和钟家来往。”翡翠手串突然滑到腕骨卡住,发出细微磕碰声。
齐焕闻言却忽然笑起来,他嘴里得菜还没咽下去,因而整张脸都被憋红了,钟艾侧过脸惊讶得看着他问:“我说错什么话了吗?”
“没有没有,我是忽然想起,我老板说你心直口快,女中豪杰。”齐焕呛咳时脖颈涨得通红,但心中的紧张感消退了很多,语气也自然了不少,指腹无意识抠着桌布刺绣的牡丹纹路。
窗缝突然卷进一阵穿堂风,钟艾按住翻飞的餐巾:“那真是谢谢韩老板了,如果他对我少一些敌意,说不定还真能成为朋友呢。”钟艾挑了挑眉,低头喝起了汤,汤勺在碗底刮出刺耳声响。
齐焕听了这话,不知如何回答,干脆也学着钟艾低头喝汤,他有些怕自己用错了餐具,因而钟艾吃什么,他就跟着吃什么,一餐饭下来,所幸没闹什么笑话。
吃完饭,齐焕才得了机会道别,钟艾亲自把他送到了门外,张司机早已在宅门前等了半晌,忙了一整天,齐焕的疲惫感爬上心头,因而走路都有些虚浮。
夜幕中,张司机指间夹着的烟头在夜色里明灭,齐焕的皮鞋踩碎月光投在青石板上的裂纹,在石狮子处突然转身:“钟小姐,下次见。”
钟艾笑笑:“下次见,不过……这个你一定要收下,回家再拆哈。”钟艾身后的郑阿姨忽然递出了一个包好的小礼物,齐焕受宠若惊,他有些怕钟艾包什么贵重物品,立刻就拒绝:“不用的钟小姐,就是举手之劳,我小时候练体育的,背一个人真不算什么。”
他一边说一边用力把礼品往回推。
“拿着拿着,你再推我不认你这个朋友啦!”钟艾最受不了这种互相推脱的戏码,强势的把礼物塞进了齐焕怀里,齐焕这才罢手,半推半就的收下了。
临走,他忽然问道:“钟小姐,那个男人……真的是你男朋友吗?”他耳中还回荡着韩圣晖下午的那几句话,他虽然是韩圣晖的助理,但他并不能触及到韩圣晖最核心的机密,因而对下午韩圣晖的异常态度很是稀奇。
他一整个下午都在不时思考那个长发男人是不是钟艾的男朋友,但钟艾和长发男人的相处方式有些奇怪,两人之间说的话也扑朔迷离的,有时他觉得有些暧昧,有时又觉得他们彼此很疏远,因而实在是得不出定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