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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休然赶到耳房时,烟儿已疼的几乎昏厥过去。
几个郑老太太身边的丫鬟们替他把药箱搁下,连声催促道:“李大夫,你快瞧瞧她。”
此刻的烟儿正躺在耳房的软榻上,身子佝偻成一团,因过分疼痛的缘故,全身上下好似都被汗水打湿了一般。
凑近了之后,李休然还能听见她因疼痛而泄出的呓语,声音闷闷的好似泣了血,就像一只被猎杀的小兽一般。
李休然几乎是红了眼眶,撩开烟儿的衣衫下摆,瞧见那几乎要浸湿她裙裤的鲜血,忙拿出金针来替她止血。
说罢还对身后立着的绿珠说:“她这是小产了,最好是要一碗参汤吊一吊精气神。”
“小产”二字恍如一道惊雷一般把绿枝砸懵在了原地,短暂的怔愣之后,她便对上了李休然那双朗俊的面容,她蓦地红了脸。
“你且等等,我去问问老太太的意思。”
郑国公府里哪儿有奴仆配用参汤的道理。只是烟儿流掉的这个孩子必是世子爷的,兴许郑老太太也愿意赏下一碗。
绿珠忙辞别了李休然,一去前厅见郑老太太还在其中,忙对她行了礼道:“老太太。”
却见坐在插屏后的苏氏也绕了出来,绿枝张着嘴本是不知该不该说,只是想起耳房里气息奄奄的烟儿,若是不说,这一辈子也难以心安。
她便道:“烟儿小产了,府医说要参汤给她吊一吊精气。”
说罢,本在饮茶与说笑的郑老太太与苏氏都是一怔,两人皆不约而同地收起了笑影。
绿珠心里慌乱的直打鼓。可她转念想到她与烟儿都是一般的苦命人,挣扎着活在这深宅大院中,若是能有相帮的地方,总不能袖手旁观才是。
郑老太太听得绿珠的话都面色极为难看,她先是想到了自己年轻时小产过三回的产事,再想起烟儿的这一胎定是郑衣息的种。
心里既高兴,又不高兴。
思索了许久后,她才道:“去我私库里拿吧。”
郑老太太私库里的可都是上好的百年人参,绿珠听后也是心头一喜,忙不迭地跑出了前厅。
而苏氏心里已是喜得不知所以,郑衣息竟然在成婚前闹大了通房丫鬟的肚子,这事儿可是太过不堪,若是让宁远侯府的人知晓了,这桩婚事……
郑老太太终是从回忆中抽身而出,她瞥了眼喜色不作掩饰的苏氏,暗自在心里慨叹了几声,而后便道:“苏氏。”
她声音严苛沉迈,语气里也带上了几分恼怒。
自苏氏嫁进郑国公府起,郑老太太对她这个二儿媳便格外优待,也不曾对她说过什么重话,今朝是头一次用“苏氏”二字来称呼她。
苏氏不由得心间一凛。
“我知你心里在盘算着些什么,若是把这事捅出去,搅黄了息哥儿和宁远侯府的这桩婚事,兴许有朝一日世子爷一位就能落到你们二房的两个庶子手里了。”郑老太太冷笑着说。
她矍铄的眸子里仿佛凝着寒刀,透过外衣窥见了苏氏的内心,苏氏也是笑意一僵,正欲解释之时,却听郑老太太掷地有声地说了一句:“我只告诉你,这爵位绝不可能落到二房。”
“老大老二都是我的嫡亲儿子,谁的孩子做世子爷与我来说没什么差别,可与我们郑国公府百年的威望来说却有天大的差别。”
苏氏哪里敢直面郑老太太的怒火,当即便要说不敢。
谁知郑老太太已把手心里握着的茶盏砸到了地上,发出的清脆声响几乎要震破苏氏的耳膜。
“我会把这哑巴远远地送出京城,或是让她去家庙里空度残生。其余知情的人也会把嘴闭得严严实实的,若是外头还有半点风言风语,就全在你身上。”
40 ? 劫
◎落胎(下)◎
郑老太太除了威胁和恐吓了苏氏一通外, 更是将知晓此事的丫鬟们统统威胁勒令了一番,吩咐她们不许往外泄露半个字。
若是府里传出了半句风言风语,便将这些知情的人统统发卖了。
“还有息哥儿那儿, 这事也不许告诉他。”郑老太太面沉似水地吩咐道。
厅内厅外的丫鬟们听了后皆应了下来,立在廊道上的连霜听了郑老太太对烟儿的安排, 心里极为不落忍。
说是让她去家庙里了却残生,可一个身子孱弱的婢女, 又该怎么在寺庙里过完残生?其实就不过就是放她自生自灭罢了,不过把话说的好听些罢了。
“让她在府里好好将养, 等息哥儿大婚前,便把她送出府去。”郑老太太如是说道。
连霜忆起在耳房里孱弱的面色煞白的烟儿,本也是个清清白白的女儿家,做了世子爷的通房丫鬟, 却是落得了这样的下场。
她心里生出了些兔死狐悲的同情, 身边的翠竹见状耸了一把她的肩,劝道:“咱们不过是伺候人的丫鬟, 只有安心听主子吩咐的道理。”
连霜听后点点头,谢过了翠竹的好意,只道:“翠竹姐姐说的是, 是我犯了痴心了。”
半个时辰后, 绿珠便端了一碗热气腾腾的参汤来,李休然接过后便喂着烟儿喝下,又在她的腰腹部施诊。
喝了点参汤后,烟儿总算是缓过了些精气神, 瘫软无力的四肢总算是能使上些力了, 只是下腹里的那股撕心裂肺的痛意仍是没有消减, 折磨的她泪意似决堤。
耳房的软榻上铺着一层棉布, 不过须臾功夫,这棉布已被烟儿下身的血迹和恶露浸湿,模样实在是触目惊心。
她疼得额角不断渗出密密麻麻的汗珠,张了张嘴似是要呼痛,也却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李休然便只得加快手上施诊的动作,确保能完完全全地护住烟儿的性命。
至于那个与她无缘的孩子,只能化为一团尚未成形的血肉。
不多时。
那股撕心裂肺,摧心挠肝的痛意终于消弭息止。
大汗淋漓的烟儿也终于有了个喘息的机会,她大口大口地呼吸着,反复濒死的鱼终于尝到了一点甘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