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氏虽爱女儿，可她却是个受《女德》、《女训》训诫的妇人，在她心里和离大归是比死还要残酷的事儿。

苏烟柔无人倾诉，只能夜夜在无人时遥想着远在郑国公府的郑衣息，此时他在做什么？他如今尚未娶妻，会不会心里也在念着她。

一日花宴，她带着仆妇奴丛们登了郑国公府的门，五皇子笑着将她扶下了马车，在人前做出一副对她这个王妃十分敬爱的模样，可人后却又变成了那一副罗刹恶鬼的样子。

苏烟柔只觉得心下嫌恶无比。

走进熟悉的郑国公府后，她被郑府上的奴仆们引到了花厅，瞧见了慈祥和蔼的郑老太太，瞧见了能言会道的苏氏，也瞧见了坐如泰山的刘氏。

苏烟柔坐在离郑老太太最近的位置，享受着周围妇人们的尊崇，心里却是荒凉一片。

若不是五皇子算计了她，她早已嫁来了郑国公府，一入府便是世子夫人，顶上没有亲生婆母，郑老太太瞧在宁远侯府的面上又不敢薄待她。

郑衣息也绝不会像五皇子那般变态。说不定她能与他过上琴瑟和鸣、相敬如宾的日子。

可惜这世上没有如果。

坐了不知多久，她心里渐渐地觉得烦闷无比，便寻了个由头往外头去散了散心。

才走到郑国公府的内花园处，便听见了郑衣息身边的小厮的声音，那小厮名叫双喜，总是与郑衣息寸步不离。

苏烟柔只觉得心下一动，整个人不可抑制地停留在回廊之上，目光随着双喜离去的方向而漂浮不安，而后她便跟了上去。

在妍丽花圃、在落英缤纷的杏花树下，她瞧见了日思夜想的那一抹人影，彼时的郑衣息正长身玉立般立在杏花树上，肩头落了零碎的杏花，他却无所察觉。

因他此刻正含笑望着坐于杏树下的女子，那女子的容貌苏烟柔认得，那时郑衣息身边的哑巴丫鬟。

凉风习习，拂动了飞舞着的杏花。仿佛是在为这对有情人渲染着旖旎缱绻的氛围。

苏烟柔霎时只觉得心头苦涩不已，瞧见了远处郑衣息眸子里的含情脉脉后，便仓惶地收回了自己的目光。

她怕再看下去会忍不住掉泪。

苏烟柔正要转身离去之时，却又听得郑衣息的笑声在身后响了起来，他仿佛快意极了，那笑声里漾着说不尽的温柔，“你若喜欢这里的秋千，明日我在澄苑替你做一架。”

她再听不下去这等话音，当即也只能落荒而逃。

回五皇子府后，苏烟柔便失魂落魄的厉害，连侧妃上前挑衅也忘了回击，只呆呆地坐在了扶手椅里，盯着手里的玉佩出神。

夜间之时，五皇子回府。因他迫切地需要一个嫡子来争宠，是以这段时日他日日宿在苏烟柔房里，这一夜也是如此。

一进屋，他便瞧见了苏烟柔如丧考妣般的面色，正逢五皇子在外受了些闲气，他一见苏烟柔这副样子便来气，冷笑着说：“怎么？今日见了情郎就魂不守舍了？”

苏烟柔忙收回了自己的思绪，竭力忍着心内的惧意朝着五皇子粲然一笑道：“殿下回来了。”

她若是有半点要违抗五皇子吩咐的意思，这一夜受的苦痛只会更多，幸而明日他们要进宫去向陛下和刘贵妃请安，是以五皇子也不会闹的太过火。

可即便如此，苏烟柔还是吃了不少的苦头。

事毕，苏烟柔如一条死鱼般躺在床榻上，身下躺着的、身上盖着的俱是价值不菲的云锦被衾，可她的心却是一片荒凉。

她转头望向身侧已熟睡过去的五皇子，心里渐渐涌上了一阵恨意。

可她什么事都做不了。

苏烟柔屈辱地闭上了眼睛，脑海里回荡的是方才在郑国公府上的那一幕，郑衣息温柔缱绻地望着烟儿，仿佛将她视若珍宝一般。

那烟儿出身卑贱，是个不值一提的丫鬟，可偏偏得了郑衣息的喜爱，在郑国公府的境遇自然不必多提。而她出身富贵，仅仅只是因为嫁错了人，便活的猪狗不如，尽是屈辱。

*

太子是在国宴上让太子妃给苏烟柔偷偷递了信。

苏烟柔鬼使神差地避着身边伺候之人，将太子妃递来的信通读了一遍，上头的言语十分简单，大约是要让她做假证，拉五皇子下水，信上还说一旦五皇子失势，太子必会向陛下求情，让苏烟柔与五皇子和离。

苏烟柔不过犹豫了半晌，便下定了决心。

她实在是太恨五皇子了，恨得日日夜夜都在诅咒他早日死去，如今有机会摆脱他再让他跌进万劫不复之地，她自然愿意。

*

后来。

苏烟柔躲进了宁远侯府，本以为消沉的五皇子不会做出登门闹事这样不堪的事来，谁曾想五皇子尽是不管不顾，日日赖在了宁远侯府门前。

且陛下对此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太子也适时地住了口，不欲在陛下面前营造出一种他要对兄弟赶尽杀绝的狠厉之感。

苏烟柔成了这场争端唯一的牺牲者。

她跪在宁远侯和段氏身前，泪如雨下地恳求着爹爹和娘亲不要将她送回宁远侯府去，段氏软了心肠，可宁远侯却说：“陛下什么圣旨都没下，就是不让柔儿与五皇子和离的意思。”

苏烟柔只能膝行到宁远侯跟前，不住地祈求道：“爹爹，求求您救救女儿吧，女儿真的不想回五皇子府，他会杀了我的。”

她哭的梨花带雨、好不可怜。到底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段氏早已心软了，掩着帕子不住地落泪。

宁远侯自然疼惜这个女儿，只是他更在乎宁远侯府百年的威势名声，也更在意自己那几个嫡子，陛下的意思再明白不过，既是不同意苏烟柔与五皇子和离，他也没有胆子抗旨。

所以他只是冷冷地扫了苏烟柔一眼，而后说道：“当初是你自己要与五皇子藕断丝连，怪不得我和你娘。”

这话一出口，苏烟柔的心已经凉了半截。她只能寄希望于段氏，可段氏说到底也只是个妇人，外头的事做不了什么主。

*

被送回五皇子府的头一夜。

苏烟柔就被形如恶鬼的五皇子用鞭子抽昏了过去，幸而贴身丫鬟上前替她挡下了几鞭，她才不至于落入皮开肉绽的结局。

只是那丫鬟却没有这般好命，已被五皇子用了私刑折磨致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