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她的口吻还是那么漫不经心(他忍不住焦躁地想:“既然她那么不在意她的丈夫,为什么还要和他结婚?”),“他什么都会,钢琴、小提琴、大提琴、管风琴……基本上没有他不会的乐器。(“一个靠卖弄音乐吸引女人关注的小丑。”他在心里冷冷地点评。)他还会很多国家的语言,具体会哪些,我忘了,太多了(他开始计算自己会多少种语言,却因为想不起世界上有哪些国家而作罢)。他还会开游艇、轮船和水上飞机,酿造葡萄酒等等。”说到这里,她的口气终于有了变化,变成了埋怨,“换个话题吧。他会的东西实在太多了,一下午都说不完。”
他却听出了她口气中对她丈夫微妙的崇拜,心中的嫉妒不禁膨胀到了极点:“既然他是个天才,又怎么会显得愚笨呢。”
克莉丝仰起头,对他笑了笑。她总算涂完了趾甲油,鲜红的脚趾甲在阳光下闪闪发亮,散发着丙酮刺鼻的气味。
“天才当然也有愚笨的时候,”她说,“好比现在,我和一个陌生男人暖昧地聊了那么久,他却一无所知。你说他笨不笨?”
显然是笨的。但他更在意“陌生男人”这个称呼。他想要自我介绍,却还是没想起自己叫什么。
就在这时,她忽然站了起来,涂过趾甲油的脚趾头微微翘起,用脚后跟走到了他的面前。
一晚上过去,她变得更加漂亮了,颧骨上生出了一颗熟悉的、小小的褐痣;她的虹膜在阳光下折射出一丝艳丽的红光,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那一丝红光,是某个可恶的失败者在她的眼中留下的记号,他非常想将它抹除;一缕粗糙的金发垂落在她的脸颊上,他竭力控制着自己,才没有像好色的小丑似的,低头去吻那缕头发。
“现在,我要做一些让他显得更笨的事情。”她微启红唇说。
他刚想问是什么事,她就搂住他的脖子,贴住了他的唇。他的手指颤抖起来,她却扣着他的手腕,用他的手解开了自己纤细的肩带。他猛地闭上眼睛,却还是听见了裙子滑落的窸窣声响。
她是一个艳丽的匪徒,搂着他的脖子,把他掳到了书桌的前面。
她一屁股坐在一堆课本和考卷上,伸长了蜜棕色的小腿,命令他亲吻。
这行为不仅羞辱了她的丈夫,还羞辱了他的品格。面对他的迟疑,她哈哈大笑了起来。她年纪轻轻,就成了一个残忍、冷漠、放荡的女孩。他摸紧拳头,想要拒绝她,可她一眨眼睫毛,就让他抛下了所有的尊严和道德,卑微地吻上了她的胫骨。他一面仔细地吻着她,一面低声乞求她,希望她能离开她的丈夫,和他成为真正的情侣。她却笑盈盈地拒绝了他。再没有比她更残忍的女人了。
当他沿着她生着汗毛的脊背吻到骶骨时,她突然一把推开了他,翻身跳下书桌,捡起地毯上的裙子套在身上,抛下一句“饿了”,下楼用餐去了。
她在失控的前一刻维持住了对她丈夫的忠诚,他躁动不安的同时,又有点儿莫名的欣慰。
克莉丝不想戏弄埃里克,但他的反应实在太好玩了,她忍不住多玩了一会儿。
她要求他当她的情夫。他一开始严词拒绝,但当她说,如果他不当她的情夫,她就去物色新的人选时,他又艰难无比地答应了。
他一直对她的“丈夫”抱着冷冰冰的敌意,时不时就会讽刺两句;可当她坐在他的身上,翻看电影杂志,欣赏健美的男明星和男模特时,他又会替她的“丈夫”抱不平,希望她饱览美色时,别忘了她可怜的“丈夫”。
她忍不住逗他:“我早忘了。”
他听见这句话,卑鄙地感到窃喜的同时,又有一些唇亡齿寒的悲凉。
他欲言又止,既想劝她回到她丈夫的身边,又想劝她和她的丈夫离婚,嫁给他。可是,他连自己姓什么叫什么都不知道,又怎么能娶她呢。就在他自怨自艾时,她却因为他的表情而兴奋异常,捧住他的面颊,热情地吻上了他的唇。
他真的很喜欢她,很爱她,爱她粗糙、蓬乱的金发,爱她总是涂得鲜红的嘴唇,爱她已婚的身份,爱她的残忍与冷漠;可一想到总有一天,她会像对待她丈夫那样抛弃他,找到一个更英俊、更强壮、更听话的男人寻欢作乐,他就难以抑制心中的嫉妒和痛苦。因为过于痛苦,他男性的本能甚至都萎靡了下去。
她不可思议地眨眨眼,怜悯地吻了他一下,说了一句“下次吧”,就从他的腿上跳了下去,坐在书桌上,继续看书。
书名是《看,那些小丑!》,弗拉基米尔·纳博科夫著。
连她看的书,都在嘲讽他既做情夫又同情原配的可笑行为。
第68章
几天过去,埃里克终于突破了道德的桎梏,打算取代原配在克莉丝心中的地位。
他不动声色地打听到了她丈夫的特长和喜好,知道了她丈夫最擅长弹奏钢琴和管风琴,并在三天之内学会了这两种乐器(小镇的教堂里有一台老旧的管风琴)。
他不知道自己的学习速度算快还是慢,谨慎地没有告诉克莉丝,怕她丈夫学得更快,自取其辱。
他像画室里刻苦的学徒一样,仔细地观察克莉丝,总结出了她种种小怪癖:比如,不吃黄瓜不吃西蓝花,不喝甜菜汤,有嗍野草茎的坏习惯;只喝冰镇的汽水与加了苏打水和柠檬汁的威士忌。
他认为克莉丝的住家保姆一点儿也不尽职,完全无法照顾克莉丝的起居她打扫卫生时,从来不清扫地毯和床底下的头发,也从来不擦拭书架上的灰尘,就连书桌上的书籍和考卷都懒得整理。
最重要的是,每次保姆打扫卧室卫生时,他都只能躲进克莉丝的衣柜里,等她打扫完后才能出来。
一次欢爱以后,他忍不住在克莉丝的耳边吹枕边风:“你完全可以辞了她。”
“她?谁?”克莉丝半睁开眼,眼神迷蒙,昏昏欲睡。
“你的保姆。”
她有些迷茫:“辞了她谁来打扫卫生?”
“我,”他低头吻了吻她金色的发缝,“我可以胜任这个工作。”
克莉丝眨了眨眼睫毛,不懂他为什么用“胜任”这个词,但还是答应了他的要求。
埃里克成功竟争到了保姆的职位,却并不自满,取代克莉丝的保姆只是第一步;他的最终目的是取代她的丈夫。
他开始大量翻阅爱情小说,拿出钻研学术的态度,边看边作笔记,打了几篇情话的草稿,准备在晚餐时说给克莉丝听。克莉丝不知道自己马上要听见埃里克精心准备的情话;自从成为人类后,她就十分注重健康,珍惜变成人类的每一天,尽可能地早睡早起,晨跑,锻炼,吃蔬菜沙拉,还去报了一个有氧运动班,认识了一堆皮肤黝黑的年轻女孩。
这天,她刚刚健身回家,就看见埃里克在厨房里忙碌。不知为什么,他对保姆的活计相当感兴趣,还撺掇她辞退了住家保姆。如果不看他高大、冷峻、美若白瓷的外表,此刻简直就是一个勤勉、细心、热爱家务的贤惠主妇。
克莉丝不禁反思,是不是她玩笑开得太过,导致他心理出了问题;但她想了半天,也没想出来,什么样的心理问题,能让一个以雷霆手段统治新旧血族和猎魔人近百年的人沉迷于家庭琐事。
就在她百思不得其解时,他忽然端出一盘色泽鲜绿的蔬菜沙拉,低声问道:“我的猫咪宝贝,今天吃这个可以吗?”
克莉丝:“……”
……猫咪什么?
埃里克面容冷峻(不是他的表情冷峻,而是他那张眉骨和鼻梁突出、拥有猛兽般充满攻击性的眼睛的面庞,不管做什么表情都显得无比冷峻)地继续说道:“不喜欢这个称呼?那我换一个,小宝贝,我的宝贝,我的爱人,我的阳光,我的快乐……”
不等他列举完毕,克莉丝连忙叫停:“好啦,好啦,可以,可以,我很喜欢吃这个!”她坐下来,往嘴里送了两勺蔬菜。他看着她进食,露出一个温柔却仍显得冷峻的微笑,然后眉头微皱,似乎心事重重。
克莉丝不由问道:“亲爱的,有心事?”
埃里克想起爱情小说里的告诫情人之间必须坦诚相待,于是答道:“是,我在想,怎么让你和你的丈夫离婚。”
克莉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