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头夫君早下去见阎王了,如今找了个奸夫,却也急着去见他地底下的爹。”李檀心情差极了,便把一肚子无名火全发泄在救命恩人身上了。
“你之前哪有什么正头夫君,天地都没拜过哪叫正头夫君,如今你的夫君在这呢。”椟玉用没受伤的那只手抓住李檀的腕子,一下子将她扯到自己身上。
李檀怒从心头起,他都这番模样,她都如此心情了,还敢拉拉扯扯,也不怕撕了伤口!举起手便想打,才刚刚碰到他,椟玉便伏下了身子,神情有些痛楚,李檀立刻收回了手,紧紧握拳背在身后。
椟玉神色隐忍,平息了片刻,突然抬头绽放出个笑容,得意地说:“吓到你了吧,这次总算骗到你了。”
李檀冷冷盯着他,良久,伸出手擒住椟玉下巴迫着他抬头与自己对视,“你此前究竟知不知道?你究竟懂不懂你是天子!“他是天子,是她的椟玉,怎能拿自己来试探?
椟玉被她的目光锁住,那目光里有几乎要烧起来的火光,压抑在冷硬和杀气之下的,是李檀积年防备后久违袒露的真心,久久难言语,直到察觉到李檀似乎要收回手,才不顾伤势用右手抓住她,有些急切地说:“我没有料到如此。“
怕李檀不信,又紧接着解释:“我也不是事事神机妙算、了如指掌,我是真不知道今日会有刺客,否则你也在,我怎么敢放纵。“
李檀一下子神情狠厉起来,将他下巴扣得死紧,警告道:“便是我不在,也不许如此以身试险,不就是个国公和藩王吗,便是多费几年,多花些水磨功夫,早晚收拾得了,你不是最会算计人心吗,难道就不知道若是逼急了,便是兔子也咬人,更何况豺狼虎豹?“
椟玉语塞,他怎么能在此刻说他等不了,说自己急着想扫清所有障碍是为了不让任何人有能力威胁和阻挡在他们中间,他知道与李檀的关系如同隐雷,稍有不慎,李檀便可能万劫不复,而他要做的,就是让所有可能并且能够这么做的人全部消失。
李檀见他不语,嘴角紧抿收回手,却被椟玉一下子抱住了腰,就这么贴在她的腰上,见她低头望了过来,急急地说:“真的,我是真的不知道,否则便只是我自己也不会如此大意的,我……我便是舍得自己,也舍不得你。“
椟玉情急之下居然都有些结巴,哪里还有平时运筹帷幄、字字珠玑的样子,可这副有些可怜的样子居然让李檀心忍不住地软下来,有些神色复杂地看着他。椟玉见她动摇,立刻接着说道:“自射柳那日,我便知道雍国公的心大概是有所动了,他和老七眉来眼去也不是一两日了,可二人之间也不是没有龃龉的,至少雍国公被老七算计上贼船,内里是有埋怨的,让他一下子和老七联手,我猜他心中估计也有所不愿,更不用说为老七所驱使了。“
“那今日?”李檀目光凝聚,神色严肃起来。
“今日,他大概自以为自己是执棋的人,却不想被人充作了马前卒的棋子。”他随即苦笑:“你当我那时为何要踢开来救驾的定王?他若为我而伤甚至中毒,那我便是有一百张嘴,这个戕害幼弟的罪名也是逃不掉了,如今这伤倒成了护身符,谁伤了,谁便把嫌疑转给了对方。”
李檀狠狠拧了一把他的脸,斥道:“这倒成了个好东西?你以为中毒是好玩的吗?稍有不慎便落下余毒,下半辈子都得处处提心吊胆。”她说着,眼睛倒真的有几分血丝爬上。
椟玉更紧地抱住李檀的腰,将脸埋进她胸中,不顾她的挣扎不停磨蹭着,“你看着我,你下半辈子都看着我,我一定好好保养,我还要和你白头到老。”他下巴支在李檀胸乳上,眼里满是无防备的柔软。
李檀在这目光中败下阵来,脚下无力,一下瘫坐在榻沿,遮掩般地将头埋在椟玉的肩窝上,掩去所有表情,半晌才带着点鼻腔吐出两个字,“混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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遇刺参考的是清朝的嘉庆帝,也是清朝历史上唯一档案为证、确有其事的行刺皇帝事件,另一个有行刺传闻的是他的爷爷雍正帝,但雍正帝被行刺更多属于民间传说,如吕四娘之类的,充满了市井虚构气息,极有可能是满人入关后汉人文人构思的众多市井传闻中的一个,但嘉庆帝遇刺是实打实的。
由于下章还会展开行刺相关情节,所以嘉庆行刺的具体细节在下章末尾说明。
另外嘉庆帝还有个传闻是他死于木兰秋狝时的雷击,但并没有坚实的史料能证实这一点,正史上说得比较含糊,《清仁宗实录》的记载是“此次跸图,偶感暍暑。”推测是中暑后突发疾病的。但由于雷劈这个死法在古代实在是君主无德的一个标志性死法,所以如果真的和雷击触电相关,正史上应该也不会如实记载。
再另,受伤之后李檀和荏南的不同反应,可以说是很鲜明的不同了,但都还是比较坚强的,即便是软妹荏南,也是直到确定江庆之脱离危险后情绪崩溃大哭的,因为作者不喜欢遇大事只会哭、拖后腿的人哈哈。(废话一堆)
柒拾叁、枕腿
解毒的汤药熬好了之后立时被送了来,李檀先端来轻抿了一口,分辨出了几味药材,确实都是对症的,可惜她对医道只算略通,所以还是召来了张太医细细查问,椟玉老实待在榻上,看着李檀为他忙上忙下,嘴角便有些压抑不下去,每每李檀的目光看过来时才又一副伤重体弱的样子。
“万岁这毒虽然不算太棘手,可它的解毒剂最重要的那副药材药性十分霸道,若是大量用,解毒功效虽好,却可能对圣体有冲撞,因此稍稍减低了它的分量,将毒性压制下去后,再慢慢调理。”张太医战战兢兢地回复着,这几年舒服日子过惯了,冷不丁遇到这事,之前那些阴损手段使尽的日子仿佛又重现了,想想就让他一头冷汗。
李檀当即就想斥他“废物”,可也知道自己是迁怒所以强自忍了下来。天子问医,自然是求稳为先,张太医如此处理也是符合常理的,可她就是觉得心里有一股火在烧,烧得她难受,直想亲自提了剑将凶手剐而后快。
待人退了下去,椟玉又期期地凑了上去,想要去抱坐在榻沿的李檀,李檀正生着气,本想将他推开,可看着椟玉有些失了血色的下唇,还是沉默着任他抱了。
如今宗亲被囚,刺客未省,连皇帝的毒也还没完全解,两人却在这榻上的一方小天地里,一同度过这危机四伏后短暂的静谧时刻。
事态逐渐被控制了下来,刺客中的活口立刻被锁了交由锦衣卫审理,皇帝中毒之事被瞒得死死的,宗亲被一个个询问记档后,也都妥帖地送了回去,毕竟都是皇亲国戚,也不能总这么锁着。
皇帝车架在最前面被层层保护,连个蚊子都别想飞进去,让想打探皇帝伤情的众人都无从下手,只能远远望见太后和皇帝一起上了马车,脚步尚稳,看起来不像有大碍的样子,到了跟前还执意要扶太后先上车。
李檀背对着众人,看着椟玉伸出的手,狠狠瞪了他一眼,可这一眼却让椟玉笑眼弯弯,得寸进尺地去执她的手,李檀刚要自己上车,就听见椟玉轻轻说了声:“别拒绝我。”看着他眼里隐隐闪动的光,李檀还是任由他握住了自己。
众人只看到母慈子孝,只有二人知道于宽袖下如何十指交缠。
马车里铺了厚厚的毯子,颠簸被吸收了大半,躺在马车里并不难受,可椟玉额上还是渗了点冷汗,他虽然是李檀带大的,可李檀于照顾人一道上实在是没什么可靠的经验,她从前照顾孩子照顾得马马虎虎,椟玉无病无灾全靠上天保佑,等椟玉大了些,就全是椟玉反过来照顾她了,且做得愈发春风化雨、不着痕迹。
李檀不会这种弯弯绕绕的法子,如果是整人她倒能做到出其不意、花样百出,可要照顾人,她只会将厚厚的毯子往椟玉身上一盖,差点扑着他头脸,又慌手慌脚地将毯子往下拉些。
正是酷暑,椟玉是受伤加中毒才沁了冷汗,加上如此厚重的毯子,除了让他更加燥热难受并没什么用,于是头上的汗就越渗越多了,难为他也能默默忍下,不发一言。
可当李檀打算再给他加一层毯子时,纵是椟玉这般隐忍内敛的人,也不禁伸手止住了她抓着绒毯打算抖开铺在他身上的动作。
他先下手为强,对李檀说“让我躺躺”,然后稍稍立起,躺倒在她腿上。
李檀不知道为什么,觉得浑身的汗毛都要竖起来了,真刀真枪的皮肉相交她半点不怵,可破破qun9/5/2/1/8/5/3/0/8椟玉这样放松地躺在她腿上,冠上的累金丝硌在柔软的腰腹上,细密的金丝不断刮过,她的指尖离椟玉乌黑的发只有一厘,随着他呼吸的起伏,微微拂过她的肌肤。
这一切,都让她有些不知所措。
椟玉自在地躺在心上人的大腿上,感觉到李檀整个身子都僵得发硬,不由在心里暗暗笑了,面上却不敢露半分,怕她又恼羞成怒,只能闭着眼享受这一刻,倒真的在马车微微的摇晃中睡了过去。
锦衣卫连夜审讯,未到寅时便把审讯结果承了上来,出乎意料的是,刺客的身份并不难查,相反十分清晰明了,这些刺客几乎都是有名有姓的,此前多是光禄寺、太仆寺最底层的奴仆,连小吏都算不上。
而他们行刺的原因说起来也十分简单,条编法重新恢复以后,佐之以内廷开支的重新审核,其中光禄寺、太仆寺等更是头一个被加意裁省,司设监此前奏请按年例用内承运等库钱粮造办宫中物件,也被以“不必拘定旧例”为由削减至半。
这些人大多出生不显,于是在预算削减后第一个被辞退了,而为首的畅春园帮厨钱启家中人接连病故,负债累累,断了唯一的生计后又屡屡受挫,因此心生怨气,本想寻死、又有不甘,所以集结了几个和他一样处境的人,想借着熟悉地形的优势,行刺皇帝以泄愤。
椟玉拿着供词,嘴角挑起一抹笑,冷冷说道:“这个七弟,倒是朕小瞧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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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史稿·仁宗本纪》记载:
“八年……闰二月戊寅,上还驻圆明园。乙酉,还宫,入顺贞门,奸人陈德突出犯驾。……己丑,诏曰:‘陈德之事,视如猘犬,不必穷鞫。所惭惧者,德化未昭,始有此警予之事耳。即按律定拟。’是日,陈德及其二子伏诛。……庚寅,严申门禁。”
行刺事件参照于嘉庆帝被刺事件,据档案记载,刺客陈德交待这次行刺实是一人所为,没有受任何人指使,也没有同谋,确实是生活所迫。陈德出身家奴,辗转各家做工,嘉庆六年起,其妻子、岳母、表姐相继或死或病,自己又被辞退,陈家断绝生路,多次投靠亲朋好友,生活困苦,几欲寻思,“又想要死得明白”,于是利用自己曾跟随包衣管领在内务府服役过的优势,潜入神武门西行刺嘉庆帝。
一个厨子,只身行刺天子,且行刺当时一百来人的侍卫,却只有定亲王绵恩、固伦额驸亲王拉旺多尔济和几个侍卫,还受了伤。这件事情整个过程都实在匪夷所思,但嘉庆帝命满汉大学士六部尚书会审,后来命令九卿科道一同会审,酷刑加身,陈德依然未改口,最后只能如此结案。
所以文里将一人扩大为几人,内务府包衣的家奴扩展为光禄寺、太仆寺和皇家园林内的帮佣,虽然作者也觉得看上去有点瞎,但其实确实是有例可循的。
柒拾肆、飞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