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臣妾请陛下开恩, 臣妾就跪在殿外等陛下息怒!”

高贵妃话音刚落, 殿外响起了殷贤妃嘶哑的哭喊, 姜离抬眸,隔着一道屏风, 依稀瞧见有人跪在了殿门口,她面无表情地收回了视线。

“愿意跪就让他跪吧, 李昀心肠如此歹毒,也是她这个做母亲的教养的不好, 瑶儿,这几年你和太子心中都颇多苦楚,母亲也明白,如今查出了谋害翊儿的罪魁祸首,母亲这就派人往皇陵走一趟,好好给翊儿做几场法事。”

太子李霂和宁瑶也跟了过来,薛兰时因身怀有孕,已被劝了回去,此刻宁瑶眼眶微红,哑声道:“多谢母妃。”

“来、来人”

虚睁着眸子的景德帝忽然开口,高贵妃忙回身握住他的手,“陛下有何吩咐?”

“传、传令下去,立刻封锁肃王府、段国公府,让裴晏去,其他臣工,不得、不得宣扬此事……”

景德帝言辞断续,高贵妃一听便道:“陛下放心,臣妾明白,虽说肃王罪大恶极,可此事到底给皇家面上抹了黑,不宜张扬,裴少卿知道如何做,其他大人也明白此事事关重大,您安心养身子才最要紧。”

景德帝混浊的目光朝屋内众人扫去,又倏地闭眸,疲惫道:“都退下罢。”

高贵妃欲言又止,但她陪伴帝王多年最知其心,于是从善如流道:“臣妾就在偏殿守着,待会儿再来照看陛下。”

言毕摆摆手,令所有人一并退出殿外。

太极殿门口,年过半百的殷贤妃果然跪着请罪,她出身高贵,又诞下皇子,多年来养尊处优,一张少许细纹的面庞珠圆玉润,但此刻,她面色青白交加,因来的太急,鬓发都散下来一缕,看着格外狼狈。

高贵妃跨出殿门,睨着殷贤妃道:“妹妹,你教养出来的好儿子,事到如今,也不知你跪多久才抵得上翊儿的性命呢?”

殷贤妃眼中含泪,唇角颤抖,却只死死盯着殿内并不应答。

高贵妃嘲弄的一笑,扬起下颌经过她,往不远处的回廊下走去。

廊下正站着裴晏和宁珏在内的十多个外臣,一旁亦有德王李尧和李策几人,这其中,李同尘今日本在匠作坊点卯当差,听闻宫中传了两口棺材,久等未见散朝,竟是比殷贤妃来的更早,见高贵妃一行出来,众人忙屏息静待吩咐。

高贵妃重复一遍景德帝的话,裴晏立刻颔首,“微臣这就去办。”

裴晏拱手而去,临走之际只深深看了眼姜离。

高贵妃继续道:“陛下今日抱恙,诸位大人也请各去衙门吧,今日之事还未完,诸位想来也明白陛下的脾性,一切等大理寺查个清楚便好。”

薛琦等人齐齐领命,待他们退走,一旁的宁瑶忽然对着姜离拱手作揖,又真切道:“此番多谢姑娘”

“娘娘不必多礼。”

姜离忙扶住宁瑶,便见她红着眼道:“那日请姑娘看诊,未想几句闲言,竟成了给翊儿伸冤的关键,多亏姑娘兰心蕙质。”

别人都走了,宁珏和李策几人却还没走,这时宁珏目光灼灼上前来,“阿姐,薛姑娘是医家,心地最是仁善了,我能洗脱冤屈,太孙殿下的案子能真相大白,全靠师兄和薛姑娘,等师兄把前前后后查个一清二楚,陛下定会为太孙殿下报仇的!”

一个是从前最疼爱的孙儿,可另一个也是亲生之子。

宁瑶看一眼太子和高贵妃,实在不知如何接这话。

高贵妃这时也欣慰道:“此番若没个医术高明的大夫帮大理寺,只怕他们也难找出那般厉害的奇毒,泠儿,你实在是极好。”

姜离低眉道,“臣女只是尽了医者本分。”

高贵妃越发满意,又意味深长道:“游之此言也无错,事到如今,难道还能峰回路转吗?本宫和太子都不会答应”

说至最后一句,高贵妃已有了几分切齿意味,姜离不敢插言,太子语气和煦道:“听你们适才的说法,泠儿你今晨刚从陇州回来?此番你实在居功至伟,本宫派人送你回去,待会儿自有赏赐送去你府上。”

宁珏忙道:“那我送她回府罢”

他在牢中多日,眼下正是一副狼狈模样,太子无奈道:“也好,你也该回去向你父亲报平安了,他还不知此事。”

宁珏喜滋滋应好,又与姜离一同行礼告退。

旁里李策和李同尘本就好奇此案内情,也与他们一道出宫。

刚出第一道仪门,宁珏便忍不住道:“薛泠!你实在太神通广大了!那样的奇毒你都能辨出来,你还去了陇州和商州,天啊,短短几日跑了这么远的路,我该如何谢你才好?”

今日御殿对峙并不轻松,看着肃王被拖出大殿,姜离甚至有种脱力之感,此时心中虽有大仇得报的畅快,可她乃是“局外人”,自不敢表现半分,“此事事关重大,裴少卿既然开了口,我自要尽力而为。”

李同尘也忍不住道:“死了一个太医,却扯出了这么多旧案,鹤臣那日竟然一点儿都没提起,你们此番可是干了件惊天动地的大事,眼下朝野内外不敢议论,一旦肃王之罪定下来,只怕你今日的英勇要传遍长安呢!”

李策跟在一旁,也道:“肃王适才已经承认了谋害太孙殿下之行,那岂不是说当年的广安伯并没有误医呢?”

姜离心头微跳,一旁的宁珏斜了李策一眼,倒也不意外他有此言,毕竟众所周知,李策当年可是求过与魏氏义女的指婚,早前与广安伯府也颇多来往。

宁珏默了默道,“适才还真没论此事,若是肃王下毒,那凶手便是肃王,那如此一来,广安伯府上下便”

如此一来,广安伯府众人便是被冤杀了。

宁珏心头微沉,面上雀跃都散去大半,“我没记错的话,他们府上上下有四十多口?”

李策道:“所有仆从加起来四十三口。”

宁珏恨了魏阶多年,如今忽然有恨错了人的可能,而若真是冤杀了四十多口人,那便是天大的罪孽,这实令他难以承受,“万、万一当年广安伯也的确施针出错了呢?那白敬之的手书是怎么说的?哎,师兄去拿人了,看来我待会儿还得去大理寺跑一趟才行。”

姜离不仅要找出真凶,将真相昭告天下,最紧要的,还是要洗去魏阶身上污名还广安伯府清白,因此一听这话她眉头便拧了起来。

正要开口时,姜离却觉一道有若实质的目光落在自己脸上

她下意识转头,正好对上李策探究的眼神。

见她看来,李策莞然道:“姑娘实在医者仁心,今日但凡没有实证,这栽赃亲王的罪名可是不轻,如今令肃王认了罪,姑娘的功德或许不止为太孙殿下和那两个孩子伸冤,当年被判斩刑的广安伯府四十三口,或许也要在九泉之下感激姑娘。”

二人正对视着,姜离不敢露分毫情绪,“若论功德,也是裴大人第一。”

宁珏本就不喜李策,此时更道:“罢了,无论如何,肃王之罪逃脱不了,等师兄查个清清楚楚就是了”

说话间出了承天门,而这时,庆阳公主和驸马宁烁的身影出现在了不远处,见着他们,庆阳公主疾步而来,扬声问道:“父皇如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