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1 / 1)

贺疏弦凝视着县尉,冷淡道:“陈尉,难道盗粮者在此处吗?”

陈县尉露出一团和气的笑容, 他挺了挺胸膛, 说:“流民私盗赈灾粮食,也是迫不得已。我等不知如何?处置,故来请裴令回县衙做主。”

贺疏弦说:“此事县衙的人不必插手。”亲卫已经前往那几?家缉拿贼寇, 碧河也?拿了公主的手书去?调动驻扎在先帝陵寝边的守军。县衙的人多出自陈族, 或有姻亲, 在贺疏弦的眼?中, 他们都是同罪。

陈县尉眯了眯眼?, 笑道:“驸马是哪里话?身?为?奉先县的县尉, 缉拿贼寇也?是某的职责。殿下、驸马且放心,某一定将贼首擒来。”他一扬手, 身?后的白?直便上前来, 将客馆围住。他假惺惺道, “县中多流寇, 诸位要看顾好自京中来的贵客,但有一点闪失, 小心你们的脑袋!”

名为?守护,其实是想借着人马将杨云意、贺疏弦软禁了,至于谁是贼,都是他们说了算。贺疏弦哪会不知道县尉的盘算?奉先县乃万户陵县,在京畿道中,也?算是天?子脚下。当地豪族都如此嚣张,跟长安的恶少年是一脉相承的跋扈。

贺疏弦冷冷一笑,她没将那群白?直放在心上,迈着步子走向陈县尉,猝然出手。变故在刹那间生出,陈县尉察觉到危险,瞳孔骤然一缩。他下意识按刀,可刀尚未出鞘,便被贺疏弦按了回去?。贺疏弦右手将陈县尉的手臂一扭,一脚踹在他的腿弯,迫使他跪倒在地。陈县尉猛地扭头看贺疏弦,眼?神像是要喷火。

跟随着陈县尉来的白?直都是他的亲信,噌一声响,将刀拔了出来,警惕地瞪着贺疏弦。

贺疏弦一挑眉,朝着裴让先道:“裴令也?瞧见了,这群人胆大包天?,竟敢对?殿下拔刀。”她将陈县尉的刀夺了过来,一脚将他踹出一丈远,寒声说了句“拿下”,便如入无人之境般在白?直中穿梭。一名亲卫听了贺疏弦的命令前来帮衬,另一人守着杨云意,顾着四面风声。

裴让先面无血色,无比后悔与陈氏宗族交游,过去?的事情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想到会招惹出这么大的乱子,别说是官帽了,他怕是连脑袋都保不住。他挣扎着抬起身?,冷不丁对?上杨云意似笑非笑的眼?神,心中更是凉透。

“陵县的百姓有京兆尹直管,可如今看来,京兆尹处置不了长安恶少,也?顾不着偏远的陵县啊。”杨云意微微一笑道。乌衣卫虽然依制重建了,解决长安恶少后,在百姓心中形象颇好。可朝臣只记着前朝旧事,认为?乌衣卫嚣张跋扈,到时候会欺凌朝臣、使得他们这群铁骨铮铮的士人受辱,故而一个个都盯着乌衣卫的错处,想方设法说乌衣卫的不是。在他们的抗议下,乌衣卫只有两百人,且只管长安、万年两县。建制如同翊府,可人数远不如。

在杨云意的计划中,乌衣卫能?理诏狱,也?要像南北衙的禁军一样,有一战之力。奉先县的陈氏强宗正好给?她一个理由?,继续扩建乌衣卫,将其推到京畿道各县。

裴让先听得眼?皮子狠命地跳,不远处是白?直们凄惨的哀嚎。这些人在县衙里有差事,可往常欺压百姓足矣,真要和人对?抗,那是一点本事都没有。不到一刻钟,便一个个跌倒在地、打滚痛嘶,样貌狼狈。

刀剑枪都有相通之处,虽然不够趁手,可对?付乌合之众,是足够的。贺疏弦将见了血的刀往地上一驻,眯着眼?看裴让先,道:“奉先县还真是个好地方。”

裴让先无言,只得磕头请罪,哭诉自己的无奈。他一把年纪了,涕泗横流的模样实在是难看。杨云意颇为?嫌弃地撇开眼?,贺疏弦也?听得不耐烦。她朝着亲卫使了个眼?色,便走近杨云意,俯身?替她掖了揶裘衣,柔声道:“差不多了结了,院子里风大,先回屋中吧。”

杨云意也?没为?难自己,她掩着唇打了个呵欠,蹭了蹭贺疏弦的手掌,起身?回屋了。

裴让先哭也?没人听,他看了眼?雪地中晕厥的县尉以及被制住的白?直,没敢动,依旧在呼号的寒风中跪着。

屋中烛火微微晃动,投映在屏风上的人影也?跟着摇晃。

“睡吧。”贺疏弦低头看困乏的杨云意,手中拿着一张纸,是亲卫调查的奉先县事迹。今夜县中发生这么多事,她不能?安然入眠。

杨云意抚了抚贺疏弦的眉眼?,心疼道:“这次辛苦阿渝了。”

贺疏弦握住杨云意的手,凑到唇边亲了亲。她摇头说:“不辛苦。”比起流离失所的人,她幸运多了。

杨云意没有强撑着,她知道贺疏弦在身?边,很有安全感,很快便陷入睡梦中。

贺疏弦坐在床畔,低头看那张纸。陈氏宗族是当地强宗,过去?也?出过进士,官位最高者可至刺史?,不过大多族人都在附近的县衙中当佐吏。别看这些佐吏不入流,可没了他们,县务难以运转,县令抵达一地,想要做出点什么,都要靠强宗。裴让先就是靠着姻亲关系跟陈氏打到一块的,双方利益相同。陈氏出钱替裴让先打点,而裴让先则是掩饰陈氏强占民田、包庇私奴的行径。

对?于这些,贺疏弦心中也?很有数。她现?在知道了,贺家村其实也?是一种强宗,只不过极少插手县务,有自己的立身?之道。可真发生什么不法事,贺群也?会照应着贺家村,将事情给?抹去?。贺疏弦她自己就是强宗的获利者。只不过她心中有杆秤,有自己的是非观。

很不平静的一夜悄然间流逝。

碧河是在天?蒙蒙亮的时候回来的,贺疏弦打了个噤声的手势,走到了院子外。她让亲随将冻晕的裴让先一行人拖下去?,才转向碧河问:“如何?了?”

“除了陈家外,那些贼人都已经擒住了。”碧河道。

贺疏弦皱了皱眉,问:“陈家怎么回事?”

碧河叹气道:“陈家有五百部曲,且家中私藏着兵器,将门一关,就棘手了。”就算是罪犯也?不能?滥杀,何?况是那些强行被陈氏聚拢起来的佃户?

贺疏弦明白?碧河的顾虑,又问:“守陵军呢?”

碧河振奋说:“已经出发了,我领先他们一步回来。”一个坏消息,一个好消息,两两相抵,就只剩下好事了。那些卫军一来,她就不信陈家还要负隅顽抗,到时候凑在一起的乌合之众投降,事情便了结了。

贺疏弦又吩咐了几?句:“昨夜动静不小,先安抚县中的百姓吧。”原本就冻饿交加,再被惊吓,怕有人做出不好的事情来。

陈氏想要将盗粮事栽给?流民,其中的确有被怂恿的流民,但主力还是陈氏。贺疏弦喊了人去?县城中张榜,痛斥陈氏盗粮行径以及其他不法事,字里行间,还暗示曾受到陈氏宗族欺压的人前来告状。贫困百姓不敢动弹,但也?有逊于陈氏的富户,闻弦歌而知雅意,立马就去?县衙告状了。

原本县衙的佐吏都是陈氏宗族以及姻亲占据,如今县尉以及白?直被抓住下狱,县丞、主簿、仓佐等闭门不敢出,衙中顿时一空。贺疏弦倒也?不介意这点,关键的人物由?亲卫充任,其他的都可放到一边。告状的人呢,其实也?怀着几?分惴惴不安,生怕走了一个陈氏,又来了一个新的“陈氏”。而且如果有新的,那势力会更加,像大山,难以逾越。可紧要关头,不能?再怯场了,鼓起勇气说陈氏的不是。证据确凿的事,就得一个好结果了。

贺疏弦、杨云意原就生出惩治陈氏强宗的心,哪里还会包庇陈氏?这家人被陈氏强抢了三十亩地,直接判定陈氏归还。陈氏还在关门闭户,可贺疏弦的话就是定心丸。余下观望的人看事情有成的希望,一个接一个敲响了大鼓,咚咚咚的,响了一整天?。

卫军已经抵达奉先县,可以拿人。

贺疏弦跟杨云意留在县衙中,没亲自去?。

杨云意跟着贺疏弦道:“陈家、安家、王家,以及诸多与他们有姻亲的富户,能?平这次赈灾的账了。” 侯府的运粮车已经出发,她想了想又说,“依照市价卖了,如今没必要白?白?付出。”倒不是她计较那些金钱,而是开了先例后,日后遇到旱灾、水灾,那些大义凛然的朝官就会用名声裹挟着阿渝继续付出。是九牛一毛,但有的亏不必吃。

贺疏弦已经做好了付出的打算,听了杨云意的话,顿时一挑眉,为?难道:“粮车出来,许多人瞧见了。”

“又不是趁着高价卖了。”杨云意拍了拍贺疏弦的肩膀,又神秘一笑道,“你放心,接下来,那些朝臣顾不得这点小事了。”

贺疏弦从?杨云意的眼?中看出几?分深意,她困惑道:“公主有什么打算吗?”

杨云意朝着贺疏弦招了招手。

贺疏弦走向杨云意,微微一低头。

杨云意抬手揽住贺疏弦的脖颈,凑到她的耳畔嘀咕了几?句。见贺疏弦露出一抹诧色,她又横了贺疏弦一眼?,不跟她说公事,而是蹭着她的脸庞,压住她的唇角。

怎么都贴不够。

第066章 第66章

贺疏弦陷在圈椅中, 杨云意整个儿挂在她的身上。

赤诚的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