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疏弦：“好。”

没多久，杨云意、贺疏弦就相携出?门了?。

印坊、书坊比邻，都在西市中。这附近不是买瓜果的，就是药铺、布帛铺子。来往的人不少，就书铺外头凄凄凉凉、门庭冷落，连条路过的狗都没有。

贺疏弦她们先进了?书铺，其实除了?经折装的刻本?，还有许多手抄的卷轴，韵书、儒家典籍、道典都有。可人家不爱来啊，东西市的书铺又不是就这么两家，哪里热闹去哪里。书坊本?就凄清，没问过主?家也不敢降价，只?能让书籍日复一日的忍受寂寞。

铺子里的掌事认不出?杨云意，可见过贺疏弦那?张脸。昨日才得了?侯府的消息，今儿个主?家就亲自过来了?。掌事忙不迭扬起笑容，招呼人端茶倒水。贺疏弦没为难掌事，只?是让他将印坊的“人才”请来。

人才名王慧心，出?身太原王氏的旁支，只?是家里贫穷寥落得很，早不复祖上的荣光了?，她卖过履、编过草席，还当过木匠，可她是个女人，就算手艺好也没几个人愿意找她，最后?过不下去，索性剃度出?家。然?而她没有“度牒”，是私自剃度的，后?面又不得不还俗了?。两年的时?间?，头发重新蓄养出?来，唇红齿白的，要不是一身僧衣，看?着像是哪家俊俏的小娘子。

在王慧心进来的时?候，贺疏弦扫了?她一眼，很快便收回目光。她的话说得很直白：“品质太次了?。”

王慧心不高?兴地说：“没钱没人。”她以前亲自去过侯府呢，但贺钧成就是个混账，见了?就想作呕。她被杨云来举荐的时?候，的确怀着很大?的野心，可现在嘛，月例足以糊口，她操心那?么多做什么呢。

杨云意笑吟吟地问：“意思是有钱有人就能拿出?成功了?吗？”

王慧心警惕地看?了?杨云意，没将话说得太满，很含糊地说：“兴许吧。”

贺疏弦说：“试试吧。”在这方面，她一点都不小气。

里屋一行人在谈话，外头则传来一阵喧哗声。早听说了?书房冷清的贺疏弦，不免露出?几分稀奇的神色来。

“还有贵客？能有什么贵客？唉，我说你们这书印得也太差了?吧，覆瓮都嫌次，难怪门可罗雀呢。”声音由远及近，随着窸窸窣窣的打帘声响起，一个毛茸茸的脑袋探了?进来，那?高?扬的语调顷刻收住。

贵，的确是贵不可言了?。

走在最前头的事韦居乐，她福了?福身，道：“见过殿下。”她身后?的两只?“寒蝉”，也正色入内，行了?一礼。

杜仰春暗道倒霉，今日这事是杨云来约她的，哪知在半道遇见逛街的韦居乐。韦居乐立马放弃她的游乐事，死乞白赖要跟过来。杜仰春那?时?候就心惊肉跳的，有种不祥的预感，原来是应在这家书坊上。只?是好端端的，晋阳长公主?来这作甚？杜仰春心中纳闷。

杨云来看?了?眼贺疏弦、管事以及王慧心，顿时?有数了?。这书坊原是她家的，后?来被阿耶送给定远侯府了?。她对书坊兴趣大?，时?常来几次。不过起初她还愿意买书，慢慢地，就放弃花这个冤枉钱了?。错漏太多，她还不如?买蜜饯去。至于当年跟王慧心的愿景，她早抛到?九霄云外去。她就是这样的，兴趣来得快走得也快，像一阵风。

杜仰春三人没什么话可说的，木头人似的立在原地。

三位出?身不同，家中长辈朝堂列名，位高?权重，倾向?不明。贺疏弦也没说下去的兴致了?。她扭头看?铺子里的管事，温声说：“都要改，索性全?部改了?吧。我看?铺子中的书架都很破旧了?，不如?制一批新的。对了?，不要太高?，依照小娘子们的身高?来定，方便她们拿取。”

韦居乐看?了?贺疏弦好几眼，自从贺疏弦跟晋阳成婚后?，她已经将贺疏弦当作贪慕权势、恋栈荣华的丑行宵小了?，没想到?她还能说出?这样的话来。再看?晋阳长公主?，一副从容悠然?的笑。她本?想说鲜花插在牛粪上，可贺疏弦那?张脸，怎么都算不上一堆牛粪呐。

离开的时?候，韦居乐垮着脸唉声叹气：“长得好看?，有那?么重要吗？品行也就那?样吧。”

杨云来瞪她：“韦二，我还在这儿呢，你要说人坏话，总得避着点不是吗？”

韦居乐可不怕杨云来，气汹汹地将杜仰春手臂一揽，凶巴巴地杨云来说：“我跟群英说话呢。我知道的，你家人就护短。她跟你是亲戚，你就不辨是非了?。”

贺疏弦停妻另娶的事，杨云来没理，可她跟韦居乐斗嘴，是不能输的。再说了?，她对贺疏弦的观感也好，如?果是贺钧成，她是不可能站出?来说话的。于是她说：“那?怎么样？还能抗旨不遵吗？尚公主?呢，谁拒绝得了?？”

夹在中间?的杜仰春很是头疼，她下回出?门一定要看?黄历。韦居乐姐姐妹妹们多得是，怎么就黏上她了?？

这种事情吵过后?完了?就完了?，可韦居乐不是个善罢甘休的，这在小娘子间?流传一阵，又弄成了?晋阳和驸马感情很差的谣言，不过，这都是后?话了?。

第049章 第49章

贺疏弦在书坊中跟掌事们谈话后, 也与杨云意相携离去?。

街上的路人往来匆匆，熙熙攘攘，其中有不少未曾考中进士的学子, 留在长安准备等待下一回春试。看着他们，贺疏弦忽然间有了一个新的主意，她反复思?量着?，等回到公主府后，一边接过?碧河手中的团扇替杨云意扇风，一边说：“在东市办一个藏书阁怎么样？”

她如?今的官衔就是秘书郎，掌管图书编校。宫中有乾元殿、丽正殿、史馆以及崇文、弘文二馆藏有书籍，牙签万轴, 浩如?烟海。可宫中的图书不是寻常人能看到的, 别?说是士子，连一些?大?臣都难以借阅，也就馆阁之臣占据职事之便, 能浏览群书, 还能靠着自己的记忆, 回来将?其誊抄。

“对百姓开放吗？”杨云意讶异地望了贺疏弦, 坦然说, “会遇到一些?阻碍。”

贺疏弦“嗯”了一声, 她知道此举必定会侵害世家大?族的利益，因?为藏书历来是世家的事。手抄本通行不便, 价格高昂, 一般人家能买得起贡举之用的全部经文, 已算富户, 藏书千万，寻常人根本不敢想。如?果?建立一个对外开放的藏书阁, 世家大?族必定会认为自己的利益受挫，因?为书籍不再是他们专有。

杨云意说：“你想做就去?做吧。”会有人阻止，自然也会有人赞成，那些?士人看起来不起眼，到时候能发挥出很大?的力量。而且，如?果?印坊有进展，那才是对大?族冲击最大?的，迟早要跟那些?人对上。而且此举也不仅仅是为士人谋利，依托藏书阁，仔细想想，能做的事情?也不会少。思?忖片刻后，她又说，“如?果?陛下同意了，宫中只会赐下一小部分，如?何填满藏书阁，得你自己想办法。家中藏有孤本书籍的，兴许会趁这个时候提条件，或者索性置之不理。”

贺疏弦扬眉一笑说：“到时候我想办法！而且藏书阁也不是要一家子就铺大?的，得要印坊那边配合。”

杨云意见她心中有数，便一颔首，放了心。

隔日贺疏弦便上书了，恳求在东市建立一家供黎民百姓往来的藏书阁。她一个人的力量小，于?是她撺掇了秘书省中的同僚，以及国子监的博士一起联名上书。这事儿?没那么容易有结果?，到了中书省还得看宰相们如?何决定，中书省通过?还得门下再来审议。公主跟她说了，如?果?被驳回的话，那就直接请太后出面，让皇帝下诏再行讨论，贺疏弦又一次明白权势的重要。

在等待结果?的时候，京中又发生了一件事情?，有人到京兆府检举安国公长子萧天骏侵占民田，还打死了人。原本这样的事，还没到京兆府就会被人压下了，可偏偏这回是萧天衡在受害人背后撑腰，摆出一副“大?义灭亲”的架势来。他这段时间没闹腾，而是根据神秘人给出的线索，忙着?推倒萧天骏呢，还真?被他找出蛛丝马迹来。

这人证物证都在了，京兆尹忙着?人拿了萧天骏下狱，只是看向萧天衡的眼神很是莫名。兄弟阋墙，灾祸连连，一般人是家中闹腾就罢了，出了府门就一致对外了，可安国公府上的两兄弟，是恨不得将?整个安国公府拉下水。

安国公萧道亨才回府，就听说了这事，差点气得晕过?去?，他抄起棍子就朝着?萧天衡身上打，恨不得将?他打死，府中的下人以及听到动?静的女眷出来劝，这你跑我追的，鸡飞狗跳，煞是热闹。

萧天衡灰头土脸地躲在一边，他不知错，嚷嚷道：“大?郎违法，下狱不是理所当然？我这是大?义灭亲。”

“他是你兄长，是我们萧家的人！”萧道亨大?口地喘气，恨死萧天衡这拎不清的混账。

“阿耶是怕他连累萧家吗？将?他驱逐出去?不就完了？有姑姑在，谁敢动?咱们？” 萧天衡很是不以为然。

萧道亨眼神阴沉，凶恶的神色仿佛要吃人。太后岂止他一个兄弟？亲的、堂的、表的，多得是，只是如?今只关照他，让别?人眼中只剩下一个安国公府罢了！他近来入宫很勤，但是极少去?太后宫中，而是留在昌平帝跟前侍奉。太后太有主张，他的压力极大?，没有兄长的威严。他已经决定倒向皇帝了，可李义宗那些?人在，他们视自己为佞臣，恨不得撕下自己一块皮。眼下萧天骏的事情?给他们一个机会，紧接着?，便会如?同虎狼一样扑上来。只是侵占民田的事情?能够摆平，可又不是只有这么一点。萧天衡在府上只知道斗鸡走马、挥霍度日，可萧天骏不一样，萧天骏在外面给他做事！萧天骏一旦下狱，就会连累他的！

萧道亨没再打萧天衡，倒不是听侍从的劝，而是心想着?解决萧天骏的事，他急匆匆地上马，准备再去?皇宫一趟，他要跟陛下求情?，至少将?萧天骏从京兆府里捞出来。可他得到消息，别?人也能得到，甚至是更快，萧道亨还在路上，宰臣们已经在昌平帝的跟前，说萧天骏知法犯法的事。

橘色的海

昌平帝认为这是一件小事，一张口就要让人把萧天骏给放了。可宰臣们一个个都不是好相与的，说得唾沫横飞，怎么都不愿意顺着?昌平帝的意思?。萧天骏事小，可利用萧天骏将?萧道亨拉下，进而威胁到太后，就是大?事了。朝堂上没谁干干净净的，平日里无法寻事，但破绽都露出来了，他们能不继续追查？

昌平帝眉头紧锁着?，他听了李义宗的话，犹豫道：“朕也想亲政，可安国公毕竟是朕的舅舅。”

李义宗不软不硬地顶了句：“太后还是您的母亲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