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云意面上噙着温和的笑，她瞥了?眼心慌意乱的京兆尹，慢条斯理说：“我是为?驸马遇袭之事来的，京兆府的治安是不?是太差了?？怎么京郊还有山贼在？”

京兆尹对上杨云意的视线，一颗心跳到了?嗓子眼，他没管贺钧成的事情，躬身问：“不?知驸马在何处？”

杨云意道：“不?用急。”她努了?努唇，又说，“京兆尹还是继续真假定远侯一案吧，驸马稍后就到。”

一直坐着的曹太妃、嗣曹王母子眼神交流，万不?会有山贼那么大胆，在长安郊野动手，怕只是扯了?“山贼”的旗帜。正值多?事之秋，贺钧成为?了?掩饰身份能对产婆下手，当然也?会对贺疏弦动手。一想到贺疏弦有受伤的可能，曹太妃就心惊肉跳的，心中很不?安稳。

产婆在，还有谢文泽试图杀死产婆的证据，再?加上那张酷似的脸，京兆尹足以断案了?贺钧成就是个假冒伪劣的。

可贺钧成不?服，他哪里甘心重新变为?农家子，一直说这对夫妇串通别人来害他，至于谢文泽，那跟他贺钧成有什么关系？他口不?择言，破口大骂，底下一直忍耐的夫妇也?受不?住，忽地?冲起?来锤打贺钧成，说他没良心，还想杀死他们！贺钧成不?知道这事，他的脑子中乱糟糟一团，面色狰狞道：“你们怎么不?死！”

杨云意皱眉，眸光露出几分不?耐。

京兆尹察言观色，立马怒声?道：“冒充勋贵，先押入大牢！”他这出了?结果?，贺疏弦她们也?领着“山贼”抵达了?。京兆尹照例要盘问山贼的身份，可才开口，就听?得杨云意一声?轻笑，她呷了?一口茶，慢悠悠道：“先打吧，不?然不?肯说实话呢。”

贺疏弦目不?斜视地?入了?府衙，同京兆尹禀明缘由后，才扭头悄悄地?瞥了?眼杨云意。

杨云意面上笑意更浓。

此刻的京兆尹头疼得厉害，那帮人如果?真的是山贼就好了?。可偏偏在贺疏弦前往接旧仆的时候出现的，他很难不?怀疑这事是定远侯府主导的。兴许还是一件事。他看着落落大方的贺疏弦又问：“你家故人呢？”

贺疏弦面不?改色说：“我才收到家书，路上急病返回去?了?，等到养好了?再?来长安。”

京兆尹：“……”得了?，就是个引君入瓮的陷阱，反正贺钧成都不?是定远侯了?，那就这样判了?吧。京兆尹心中百般滋味，他继续审问那些哀嚎的山贼，哪知得来的不?是定远侯府四个字，而是中书侍郎白行易家！京兆尹心一惊，恨不?得就此算了?，可晋阳长公主在，周麟之以及嗣曹王府的人都在，他必须审下去?。

杨云意很随意地?说道：“我说前些日子白侍郎为?什么冒着家中不?宁的危机，也?要将女儿嫁给贺钧成呢，原来是有这层关系在吗？当年定远侯子嗣归位事，白侍郎也?参与其中吧？”

能在京兆府待的哪个不?是人精？一下子就听?出晋阳长公主之意。可白行易是东宫旧臣，十分得圣人看重，如果?继续审下去?，恐怕会卷入更大的风波中。京兆尹左右为?难，他没敢接晋阳长公主的话，战战兢兢地?盘问那些“山贼”的目的。白家的部曲并?不?是个个都是有骨气的，挨了?几板子，顿时倒豆子似的将白行易的谋划都抖出来了?。如今证据确凿，京兆尹就算不?愿得罪白行易，也?得上书了?。

如今很是明了?了?，贺钧成是个假冒的，贺疏弦才是康乐县主与定远侯之子，只待圣人最后裁断。曹太妃泪眼朦胧地?看着贺疏弦，心中百感交集。嗣曹王也?想跟外甥亲近。但贺疏弦跟他们不?熟，加上佑安寺留下的印象太坏，她温和地?答上几句话，便?跟着杨云意一道走?了?，将疏离写得明明白白。

“她是在怪我们吗？”曹太妃看着她毫不?留情离去?的身影，心如刀绞。

“不?像。”嗣曹王也?不?全?然是安慰母亲，他道，“只是将我们当作陌生人。这事儿急不?得，如今都在长安，有的是机会慢慢接触。到时候问她兰汀的事情，她一定会应的。”

杨云意掀开帘子，对着骑着马慢慢跟在一侧的贺疏弦说：“你怎么不?跟老太妃她说几句话？”

贺疏弦坦然道：“不?太熟。”

杨云意笑了?笑，说：“毕竟是你在世的亲人呢，你要是想知道你阿娘小时候的事情，得问问他们了?。”

贺疏弦思考片刻，又问：“你希望我跟他们接触吗？”

杨云意幽幽地?凝视着贺疏弦，半晌后说：“你不?必事事都以我为?先，我也?不?会拦着你与外祖家亲近的。”

贺疏弦眨眼，她还不?是怕嗣曹王府是公主的政敌？她对血缘没那么看重，亲疏都是按照相处得来的。

“对了?。”杨云意忽地?想起?一件事情，她轻声?道，“你先前没问贺家，我就没同你说。不?过现在真相大白，你迟早要回到侯府的。与其听?别人在那提，倒不?如我来告诉你吧。”

贺疏弦闻言顿时一凛。她在长安听?到过定远侯府的事，先帝昏庸独断，忌惮定远侯贺延秀功高震主，便?以谋逆罪名将贺家满门抄斩，而今上登基后，很快就替贺家翻案，并?且找回贺延秀的独子继承爵位，难道其中还有什么隐情吗？

杨云意其实不?愿意提，因为?跟贺疏弦说这些，只不?过是强调了?她其实是贺疏弦杀父仇人之女，贺疏弦所受的委屈和苦，其实大半是皇家带来的。“抱歉。”杨云意很愧疚地?开口。

贺疏弦扭头，目不?转睛地?凝视着杨云意，此刻的她明白杨云意的心绪。她低声?说：“跟你有什么关系呢？”阿娘没提往事，也?没教她恨，那她也?不?会去?恨。

第038章 第38章

晋阳长公主府中。

杨云意跟贺疏弦提起往事。二十多年前她?也堪堪出生?, 哪知道?缘由？一切都是太后讲给她听的。太.祖创立府兵制，由折冲府领兵，兵将之间没有?从属关系。但其实有?一支队伍是例外。贺家世代为将, 他?们手中的贺家军其实是招募来的私兵，是专门用来对付突厥、吐蕃的边军。在贺家军最为势大的时候，几乎掌握一半的兵力?。

不过随着边事渐宁，贺家军中解甲归田的将士不少。再加上?几代天子有?意削弱贺家的兵权，从贺家军中抽调英勇的将士组成新的驻边军以及北衙禁军。等到先帝的时候，贺延秀虽掌有?兵权，可也难以跟府卫、禁卫抗衡了。先帝本可以依照前代，渐渐地解除贺家兵权, 哪知他?急不可耐, 听信小人的谗言，直接将贺家处死，极其令将士寒心。

在贺家出事不久后, 有?贺家旧部暴动, 不过被先帝派遣军队镇压了, 这更给了?先帝一个铲除贺家军的理?由。最后是一些跟贺家有交情的旧臣以及太后在其中周旋, 才将事情?压了?下来。但镇边的、在州府的校尉与朝堂离心是肯定的。后来先帝病重不能视朝, 太后主持朝政, 兴许先帝也后悔了?，才慢慢地重新起用旧人。

“贺家仍有?号召力?, 但是没到?动摇整个政局的地步。能选择的路很多, 但谁都想稳妥一点?。”杨云意说?得很坦诚, “既然选择拉拢, 那就不能让贺家靠向陛下了?。白行易与贺钧成联姻，怕是陛下和他的主意。”

贺疏弦问道?：“陛下难道?没想过贺钧成如果不是的后果吗？”听杨云意讲贺家旧事时, 她?的心绪还是有?些起伏。保家卫国的大将军落得如此结局，不管是不是她?的亲人，都会让她?同?情?和怜惜。

“陛下向来不爱动脑。”杨云意微微一笑，又说?，“大约是白行易跟他?保证了?什么，至于白行易他?打着认定贺钧成就是定远侯子嗣的主意，没想到?这么多年来，还有?证据留存吧。不过与其说?白行易举动不当，倒不如说?谢文泽过于自信。定远侯府上?的事情?，谢文泽一定跟白行易说?了?。”

贺疏弦对谢文泽好?感全无?，她?冷笑一声说?：“他?自己选择背主，哪来的自信别人不背叛他?呢？”其实她?对贺钧成占据侯府没什么感触，但是贺钧成以及谢文泽因此要将她?灭口，实在是过分?。她?又做错了?什么呢？

“不提扫兴的事情?了?。”杨云意柔声道?，可话锋一转，又是一件不甚痛快的事情?，“这些往事，你怎么想的呢？”杨云意也有?担忧，她?怕阿渝生?出芥蒂，到?时候这件事催生?出一道?难以跨越的鸿沟。她?告诉阿渝成亲是权宜之计，但是没想过利用完阿渝再将她?摆脱。

“阿娘都没沉浸在往事里，我对那些故事不甚分?明，更不当沉沦。”贺疏弦明白杨云意的担忧，她?很主动地握住杨云意的手，温声道?，“公主放心吧，我不会被别人挑唆的。”

她?一脸从容坦荡，眼中尽是赤忱。杨云意觉得自己要溺亡在贺疏弦那双温柔的情?眼中。“阿渝，你真的太好?了?啊。”苍天还是善待她?的，萍水相逢，便能遇见?一个能一生?牵挂的人。

贺疏弦的心跳漏跳了?一拍，到?了?长安后，也有?其他?人夸她?文采样貌，可别人的话她?总是无?动于衷。而?公主简单的几个字，便能撩动她?的心弦。一圈圈涟漪在心湖中荡漾看，专注地凝视着杨云意的贺疏弦更是舍不得移目。她?说?不出缘由，但是能清晰地感知到?自己心动神驰。

七月的时候，她?就会跟公主完婚，成为她?的驸马了?。

可时间会停留在这一年的七月吗？贺疏弦生?出莫名的惊惶来，跃动的心猛然间被一只看不见?的手攫住，而?她?笼着晋阳的手不由得缩紧，想要竭尽一切可能，将她?紧紧抓住。

杨云意被捏疼了?，她?没痛呼出声，只是轻柔地问：“阿渝怎么了?？”

贺疏弦回神，忙不迭松开了?口，她?的面色绯红，看到?杨云意手腕上?的红痕，低着头连连道?歉。

杨云意哪会责备贺疏弦？她?挪了?挪身体，跟贺疏弦靠着坐。她?低声说?：“你给我揉揉。”

贺疏弦咬着下唇，面上?红晕更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