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士人们见贺疏弦这般受欢迎,心酸得很:“也就是仗着那张脸罢了。”
“京中小娘子们忒是肤浅。”
“要是郑挺之还在长安,还能有她博名的余地吗?”
杜仰春听到那些言论后气得不行,贺若渝文武双全品性佳,除了出身差些,哪里不如那些门阀子弟了?
杨云意那处也查到了些贺疏弦入京的消息。贺疏弦救了杜仰春一命,也正是这个时候,她跟萧天衡结下了梁子。萧天衡那酒囊饭袋,不知感恩戴德就算了,反过来加害阿渝。杨云意眼神沉冷,心中对萧天衡的不喜攀升到顶点。
萧天衡也觉得自己委屈,他左思右想,怎么都想不明白贺若渝哪里好。难道真的跟外界谣传的那样,晋阳是看上那张脸?不太可能啊,那日在清都观中,晋阳根本就没有露面。不过这事儿也不重要,重要的是贺若渝将他得罪死死的,他要是不讨回面子,只会被那些朋友取笑。
但是晋阳那里,如果真对那人有意思,他就不能自己出面了。萧天衡想了一阵,最后脑子中跃出一个人来贺钧成。作为定远侯的遗腹子,贺钧成过去一直养在农家,没文化没本事,可就是仗着与贺延秀的关系承爵。姑姑为了拉拢贺延秀的旧部,待贺钧成极好。而贺钧成也日渐胆肥,想要晋阳下嫁。
当初贺钧成暗地里怂恿人提过,圣人意动,但是被姑姑给否决了。要知道当初郑挺之想尚公主,都没成。贺钧成那厮,的确哪里都配不上晋阳。不过嘛,这条路走不通,不代表贺钧成做驸马的心死了,把消息传给他,他一定会上钩!
贺疏弦这是人在寺中坐,祸从天上来。
在前往山中溪流挑水回禅房的时候,贺疏弦一扭头就撞上三个肌肉虬结的健仆,还有个身着锦衣华服的阴郁青年。
贺疏弦皱了皱眉,正准备绕开,那阴郁青年阴测测一笑,吆喝道:“给我打断她的手!”
是冲着自己来的!贺疏弦眼皮子一跳,她将扁担一抽做防身之物,往后退了几步,谨慎道:“足下是”
可阴郁青年压根没给她说话的机会,不耐烦的眼神一投,那三个健仆当即朝着贺疏弦擒去。贺疏弦哪里会束手就擒?她没带长.枪,可一根扁担被她舞得虎虎生威。三个健仆怕是军中来的,腿脚身手很是利索。一开始贺疏弦只是防御,慢慢的,她变得不耐烦了。手中扁担宛如长.枪,或刺或挑,极为刁钻。
阴郁青年乍一见贺疏弦还以为是个寻常书生,哪知对方还会武功。本来只想打断她的手,眼下杀心顿起,拔高声音怒吼:“往死里打。”
那三个跟随阴郁青年出来的健仆叫苦不迭,这一试就知道,哪能打伤对方啊?分明是对方将他们往死里打?得庆幸那是扁担,而不是一杆枪,要不是早就被穿透心窝了。一刻钟后,别说是拿下贺疏弦了,三个健仆身上都挂了彩,鼻青脸肿的,看着好不凄凉。
“住手!”就在三个健仆被贺疏弦用扁担横扫在地时,一道高喝声传出。
贺疏弦眉头紧锁,一抬眼便见一群人浩浩荡荡地来,其中有带刀侍从、有仆妇,还有几个年轻的奴婢。被簇拥在中间的是个老态龙钟的贵妇人,不知何等来历。贺疏弦将扁担收起,眼神朝着四面瞄,寻找脱身的办法。
三个健仆耷拉着脑袋不敢吭声,阴郁青年吓了一跳,忙不迭转身露出一抹谄媚的笑,低声说:“外祖母。”
“大郎,你又在惹是生非。”老妇人的语气威压,她的视线从贺钧成的身上扫过,很快就落在贺疏弦的脸上,她神色倏然一变,低喃道:“兰汀?”她的眼中溢出浓郁的伤怀来。
贺钧成没听清,他看着老妇人朝着他走来,忙低下头夹紧尾巴做人,一句话都不敢多说。可老妇人没管贺钧成,她径直朝着贺疏弦走去,那双盛了泪的眼眸一瞬不移地望着贺疏弦,像是在看时光中的故人。
贺疏弦脸色紧绷着。
听到“外祖母”三个字,她就知道是那阴郁青年家里来人了,不知道对方会怎么收拾她?碾死她一个寻常百姓,就跟压死一只蚂蚁般容易吧。
贺疏弦神情不善,将扁担横在身前。她往后退了两步,拉开与老妇人的距离。
“太妃!”
“外祖母!”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伺候老妇人的仆妇才回过神来,忙不迭向前扶着老妇人。只是她们跟老妇人一样,视线不停地往贺疏弦身上落。
在老妇人跟前许多年的旧人知道,“兰汀”是康乐县主杨蘅的小字。她嫁给了定远侯贺延秀,当初贺家灭门她虽在贺家旧部的护送下侥幸逃出,可后来未等小郎长大成人便病逝了。
但太像了,面前这神情气闲的小郎跟县主太像了。当初县主做男儿装扮时,也是这般风流俊俏的模样。比县主的独子贺钧成还要像县主啊。仆妇心中掠过一抹怀疑之色,嘴唇翕动着,什么都没有说。
老妇人在呼喊声中回神,她扫了眼木桶和溅落的水,擦了擦泪,温和慈爱地询问道:“先前是?”
“外祖母,你跟这人说什么?区区一农户子,想要攀高枝,也不瞧瞧自己是什么德行。”贺钧成很鄙夷地开口,他原本想说一些粗话,可看着老妇人,最终忍了下来。
“大郎!”老妇人警告似的扫了贺钧成一眼,语气不怒而威。
贺疏弦一点都不想跟这些不分青红皂白的贵人搭话,打也打了,得罪也得罪了,她一声不吭,重新挑起水,扭身就走。贺钧成还想驱人去追,结果被带刀的侍卫一拦,他立马讪笑,将脚步缩了回去。
贺疏弦不说,老妇人便去审问贺钧成带着的健仆,没两下,健仆就全部交代了。
老妇人匪夷所思地看着贺钧成,大骂道:“就因为她得了晋阳长公主赐酒?你就着人打断她的手?”
贺钧成不觉得自己错了,振振有辞道:“晋阳也是她能肖想的?”
老妇人冷嘲道:“也不是你能肖想的。如果晋阳长公主真对她有意,你这举措就等同于得罪公主府,你担待得起吗?”
贺钧成道:“我阿耶蒙冤而死,我是贺家唯一活着的人,他们难道能杀了我吗?”
老妇人被他理所当然的话语一噎,半晌无言。真就以为那件往事能够成为护身符吗?萧太后厚待侯府,一半是看贺家旧部,一半是看在兰汀的脸面上。可就算所有人加起来,也比不得晋阳长公主重要!
第020章 第20章
贺疏弦哪有什么心情想贵人不贵人的,都住在长安城外的佛寺里了,还不得安心。她将一缸水挑满后回到禅房里,没多久便有一个师姑来敲门。贺疏弦认得她,正是在佑安寺出家的女师。
师姑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递来了一张纸便离开了。贺疏弦展开一看,发觉上头记载着贵妇人的来历正是当今嗣曹王杨蒙之母,老曹太妃。贺疏弦来长安后,已经知道一些事情。老太妃一女一子,子杨蒙继承王爵,而女儿康乐县主杨蘅,嫁给了先定远侯贺延秀。那么今日阴郁少年的来历也明晰了,正是贺延秀的遗腹子贺钧成。
贺疏弦暗暗纳闷,她与贺钧成都没有过来往,怎么贺钧成好端端地来寻她麻烦?一出手便是恶毒的打算,想要彻底打断她的手,影响她的仕途?依稀听见晋阳长公主的名号,难不成是因为公主?贺疏弦心烦得很,可她一介白丁,还真不知道如何对抗这些权贵之门。难道真要依附某家吗?找晋阳长公主?但清都观里,可能是晋阳长公主一时兴起,那般身份地位,哪里可能将一名举子放在心上。
那厢在侍从簇拥下的曹太妃回去后也记挂着与女儿相貌相似的贺疏弦,暗暗着人打探消息。
李嬷嬷是曹太妃的得意心腹,打小就跟在太妃身边伺候,她做事情很迅速,没多久就带了消息回来。对着曹太妃道:“那小郎君是相州安阳县人士,姓贺名疏弦,字若渝。她来京中的时候救了宣阳坊杜家的小娘子,又在清都观得到晋阳主的赏赐……”李嬷嬷将打探的事情细细说来。
曹太妃只听了贺疏弦的名字便心乱如麻了。她瞪大眼睛道:“也姓贺?”
李嬷嬷点头:“是。”她也觉得很是巧合,但定远侯府的谢文泽说了,当初大娘子只留下一子,便是贺钧成。谢文泽是定远侯的心腹幕僚,当初大娘子逃脱囚牢就是他一手操办的,应当不会认错。兴许只是个巧合。“大郎他太能惹事了,怕是招来长公主的不快。”
曹太妃对贺钧成也是无奈,这外孙是去年才找回来了,一身习性难以更改。读书不成,学武也不成,但是斗鸡走马,很快就沾染了长安纨绔子的习性,劝也劝不听。就这莽撞的性格,日后怕是会给侯府招祸。可她就这么一个外孙,总不能不管他。思忖片刻后,她道:“着人去定远侯府提醒一声,要他们看着大郎。”
李嬷嬷说了声“是”,又问:“那贺郎君呢?”
曹太妃扶额:“你亲自上山走一趟,跟她道歉赔罪。”贺钧成忒是心狠手辣,竟想打断别人的手。要是那小郎不会功夫,恐怕已经被贺钧成得手了。她心中甚为歉疚,再联想到那张与女儿相似的面庞,越发难耐伤怀。